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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和你玩儿 作者:林贵相

 

  一个女人如果愿和你发生肉体关系,你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一定很重了。

  女儿5 岁时,学会一句话:“我不和你玩儿。”这句话简直成了她的口头禅。

  在自己家里,和别的小朋友闹翻了,她就会撵人家说:“俺不和你玩了,你走吧。”

  在别人家里,她一不高兴也这么说:“俺不和你玩了,俺走哇!”

  “警察叔叔怎么还不过来啊?”我抬起手腕看看表说。

  那位交警在那儿非常神气地抬胳膊、摆手,这会儿的马路上就数他威风了。刚才他训我时那叫大义凛然义正辞严,说实话长这么大我爹都没这么教训过我。

  “没事儿,甭着急,一会儿他还不过来,咱就找地方吃饭去,让他给咱看着摩托,才保险呢。”曹采萍宽慰我说。“喂,你今年多大了?”

  “26岁。”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属狗?”

  “对。”

  “呵,一只小狗。”她笑道,“我整比你大一轮,38岁了。”

  我跟着笑笑,没敢说她是“一只大狗”。第一次见面,我不敢如此放肆。这位曹采萍编辑脸庞稍瘦,额头宽广,眼睛明亮,鼻梁挺直,嘴唇轮廓鲜明,穿夹克上衣,牛仔裤,一头长发用皮筋束着垂在脑后,说起话来语言生动,很潇洒,很帅。

  我是听一位文友说起她的。那位文友其实和她也不熟,他们是在一次笔会上认识的,文友对她印象很深,说她“30多岁,很帅,很有个性”,他建议我有合适的稿子可以寄给她。后来我便寄了个短篇小说,她很快给我回了信,信中赞赏我那个短篇技巧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三个月后便给发表了。在此之前,只有一位地区级内刊的编辑赏识我的小说,预言我在文坛叫响只是迟早的事。但是我在公开刊物发表作品却是非常费劲。一家市级文学杂志非常看好我的小说,给我发过一个小说小辑,一次发了我四个短篇,并配发了我的照片及自传,介绍了我近10年的流浪、写作经历。那期杂志在读者中引起了较大反响,很多青年读者纷纷给我来信,说他们很喜欢我那种独具一格的小说。但是我在文坛上的局面还是打不开,在杂志上发表一篇东西总要费好大周折。曹采萍她们的杂志是省文联主办的,在本省比较有影响,所以我希望能和她搞好关系,多在上面发几篇东西。通信不如见面印象深刻,因此我就骑摩托找她来了。

  我呆的那座小城离省城整100 公里。出发前我先给曹采萍打了个电话,让她在编辑部等着我。我骑了两个小时的车,进了省城。三转两转,没留神路旁的标志牌,驶上了摩托车禁行道,结果给警察拿下了。警察一检查我的证件,我这辆刚买的二手车牌照还过期了,这位大爷更逮着理了,训孙子似的训了我一顿,拔下我车上的钥匙装到兜里,把我扔在岗楼下,指挥他的交通去了。我在就近找了个公用电话给曹采萍打过去,让她不要等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等我脱了身再去找她。这位曹编辑还挺仗义,问清我在的路口,赶紧蹬自行车过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警察交接班,那位交警才过来。曹采萍又是给他递名片,又是送给他杂志,好话说了几百句,终于打动了那这位爷的铁石心肠,让我交了10元罚款,放我们走人了。

  已经中午1 点多了,曹采萍建议找个饭店吃饭去。她蹬着自行车,我骑着摩托在她旁边慢慢行驶。她说:“我听说摩托车骑得太慢对发动机不好,是不是这样?”

  我说:“是,这种车的发动机是风冷的,骑得过慢产生不了那么大的风,发动机得不到良好冷却。”她说:“那我骑快点,别把你这车弄坏了。”说着加快了速度,紧蹬车子。我觉得她很有趣,笑道:“你也不用骑那么快。长时间低速行驶对车不利,时间短不要紧。”

  “你结婚了吗?”

  “不但结了,我女儿都8 岁了。我18岁结的婚。”

  “天哪!你好厉害!”曹采萍夸张地表示惊讶。“我18岁的时候还在河南农村插队呢。你那么早结婚政府不管吗?”

  “我们那儿的农村就这风俗,那几年还没人管呢,现在管得紧了。我们这一辈人没赶上好时候啊!”

  “嗬,还‘你们这一辈人’,你才多大啊!”我幽默得不很到位,但曹采萍还是做了个反应。我就喜欢聪明的女人。

  “我结婚晚。插队、回城、上学、工作,27岁才结了婚。结婚后又没自己的房子,到32岁分到房子后才要的孩子。有一回我跟一个朋友说起这些,我儿子在一边插话说:”妈妈,你跟爸爸27岁结婚,32岁才生的我,那5 年你们干什么啦?‘“

  我忍不住笑道:“是啊,那5 年你们干什么去啦?你儿子算术学得不错。”

  这家饭店生意冷清,自始至终只有我们两个在吃饭。我们点了一个炒土豆线,一个炒鸡块,两瓶啤酒。曹采萍不喝酒,沏了一壶茶陪我喝。

  许是经过刚才共患难的缘故,我们两个没有第一次见面那种拘束感,话题一下子谈得很广。我给她说起自己16岁时的初恋,我女朋友的爸爸坚决不同意我娶她女儿,生生拆散了我们。后来我养了一条小狗,就用那老头的名字当了小狗的名字。

  当我拿着食物逗得我“老丈人”冲我摇头摆尾百般讨好时,或者我不高兴了拿脚踢得“他老人家”嗷嗷乱叫时,我心中感到了莫大的满足。曹采萍听得咯咯直笑,夸我这个办法好,比那些失恋了拿刀子乱捅人的男人要可爱得多。

  曹采萍说起前几天她和几个朋友童心大发,想去郊外偷几穗农民的嫩玉米回来煮着吃,她们打着的跑到郊外一看,别说嫩玉米了,玉米秸都没了——麦苗都长老高了。她感叹在城市里住久了,连农时都不知道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们也真忍心去偷农民的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玉米,亏你们还都是文化人呢。”我的农民情结又发作了,半真半假地“教训”她。

  “我们事先商量好了,掰人家一穗玉米在玉米秸上捆一元钱。去的时候我们还特意换了零钱呢。”

  “这还差不多。”我乐了,“要是这样的话,明年玉米可以吃了,我打电话通知你,你们去偷我家的吧。偷一穗玉米留下5 毛钱就行了。谁让咱们认识了呢,半卖半送好啦!”

  不远处几个围着柜台嗑瓜子的女服务员笑了几声。我看了看她们,放低声音对曹采萍说:“这家饭店的服务员素质可够差的,居然偷听咱们谈话。”

  “那咱们谈点高雅的给她们听听。”曹采萍低声说完,稍稍提了提嗓子说:

  “你的那篇小说已经通过二审了,估计发表没问题。”

  “那太好了,又让你费心了。”

  “你最近在写什么?”

  “我准备写一个50万字的长篇,最近在搜集素材。”说完我们相视而笑。

  “你女儿一定挺漂亮吧?”她忽然这么问我。

  “还行吧。你怎么知道?”

  “小伙子长这么精神,女儿能差得了吗?”

  “这话也对。”我不由自主挺直了腰。说起长相我还真有几分自信。才貌双全那是大家对我公认的评价。我有一位文友在一部自费出版的长篇小说中,以我为原型塑造了一个愤怒的文学青年的形象,他这么描写我:“……是个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的英俊小伙子。他牙齿洁白、双目有神、鼻梁挺直、头发浓密,若再长高一些,简直比过了三军仪仗队的士兵……”

  “你也很帅啊。于海介绍我向你投稿,他说你‘30多岁,很有个性,长得很帅’。当时我就想,一个女人能怎么个‘帅’法?等一见到你我才恍然大悟。”

  “这个于海,净瞎说!”曹采萍笑着说。

  那顿饭我们吃了两个多小时,3 点半才吃完。结帐时曹采萍抢着付钱。她说:

  “到我这儿了怎么能让你掏钱?等我到了你那儿你再请我。”

  走出饭店,曹采萍说她还要去幼儿园接儿子,如果我不赶回去,可以和她一起去,晚上就住在她家。我说我还是赶回去吧,我打工的那家工厂制度很严,旷工一天要从工资里扣30元钱。

  曹采萍看着我启动着摩托车,笑道:“你骑摩托样子很威风。”

  我决定勾引曹采萍,如果她被我勾引上了,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我,那还不得多发我几篇小说吗?对自己我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我年轻、英俊、有才华,充满活力,要勾引一个已近中年的怀色不遇的女人应该不是很难的事吧?听说有的女作者为了发表小说不惜和男编辑睡觉,女演员为了演主角和导演睡觉更加不是新闻,为了我所钟爱的文学事业,我牺牲一次色相又何妨?

  我努力想使自己产生一些悲壮感,却怎么也酝酿不出悲壮情绪。

  曹采萍真的很帅。

  省城有一个崇拜我的读者,叫杨小盈,20岁,是个女孩。此人高中毕业后曾去南方打过工,开过小饭店,现在在省城开着一家小服装屋。她对我发表的那几篇流浪题材的小说很着迷,加上配发在作品旁边的照片中的我又是那么风采夺人,所以她便通过编辑部与我联系上了。我们已经通过4 、5 封信了,她信中的言辞越来越火热,我猜她是爱上我了。

  说到这里我想到一种现象:现在文坛上这帮所谓70年代出生的作家,似乎都很漂亮。周洁茹、朱文颖、赵波、魏微等美眉自不待言(至少从照片上看是这样),丁天、陈家桥、王艾等几位兄弟也都是翩翩美少年。当然,还有我。

  与曹采萍从饭店门口分手后,我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找到杨小盈信上说的“丽婷时装屋”。这时已是傍晚了。

  店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喊了一声:“有人偷衣服啦!”杨小盈一撩帘子,从里边的小间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她长得跟寄给我照片中的女孩一样,短发,圆脸,小巧玲珑。不过她没认出我来。她朝我笑笑:“看衣服吗?”

  我随便指着一条斜纹领带问她:“这条领带多少钱?”

  “这是高档领带,100 块。你要的话给80块就行了。”她用纯商业口吻跟我说。

  “哗!80块!我有这80块钱还不如买双皮鞋呢!”我存心逗她。

  “可是你想想,你脖子上系条领带多么有风度,要是你往脖子上挂双皮鞋……”

  我倒被她逗笑了。现在的女孩真是不简单。我说:“可是80块钱实在太贵了,我一篇5000字的小说才挣一两百块稿费。”

  “你就是……”她仔细看看我的脸。

  “对,我就是!”我肯定她的猜测。

  “哎呀!你怎么来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

  “我特意来看你呀。你这儿真难找,我在街上乱转还让交警查住了,我的摩托牌照两年没审,说了半天好话才脱身,还被罚了200 块钱。”我顺嘴编着瞎话哄她。

  从16岁搞对象开始算起,对付女人我有10年经验了,知道女孩爱听什么话。

  杨小盈果然大受感动。

  晚饭我们是在饭店吃的。一落座我就郑重其事地对杨小盈说:“一会儿吃完饭我结帐,你可千万不要跟我抢啊。”

  杨小盈无所谓地说:“行啊,谁结不一样啊。”

  我们点了一个腰果炒虾仁,一个红烧带鱼,要了一瓶半斤装的白酒。杨小盈还挺能喝,一瓶酒她得喝了有二两,直喝得杏眼含春,桃腮带笑。吃完饭结帐时,她像只小兔一样,“噌”一下就跑到柜台边,把一张50元的票子扔进去,还扭头冲我得意地笑,样子可爱极了。

  时装屋门前的台阶很高,我和杨小盈连推带抬,好不容易才把我的摩托车弄进屋里。杨小盈说:“今晚你就在这儿给我看店吧,我去隔壁那家店子睡。我给你个号码,有事你好找我。”她拿出一支圆珠笔,在一本杂志某页的空白处写下一个号码:

  “这是你隔壁的电话吗?”我转着脖了找了找,没找到她屋里装的电话。

  “这不是电话号码,这是一个密码,你能解开,就能找到我。”杨小盈的神态既调皮又有些诡秘,“这是我从一个电台上听来的。”

  “是吗?那我解解看。5217758 ,5217758 ……”我念了两遍,忽然明白了:

  “我爱你亲亲我吧!”我一把搂过杨小盈。

  “不愧是作家,真聪明。”她夸我。我听到“作家”这个词时稍微感到惭愧了一下。

  我捧着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嘴。

  这时候我的头脑还是很冷静、清醒的。我是个已经结婚8 年的男人了,知道在快乐之前应做好一些防范措施,否则当时乐了,过不了几天可能就该哭了。我问她:“你这儿有那种东西吗?”她闭着眼摇头:“没有。”我又问她:“你身上什么时候来?”我是想根据她来月经的日子推算一下她现在是否在“安全期”,想不到她竟比我还要内行,她说:“我刚过去,没事儿的。”这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可以含蓄地形容一下小盈和我做爱的反应:痛,并快乐着。

  我16岁谈第一个女朋友时,本来有一次机会可以×她的。那是一个月黑之夜,她的姐姐也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回家了,我们在她的宿舍里,我都把她的裤子脱下来了,可最后还是因为怕她怀上孕而临阵退缩了。后来她离我而去,我后悔得没法说,那么一个美丽鲜嫩的女孩,我搂过亲过,并且可以第一次×她,结果却让别人×了,真是无法挽回的损失啊!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就学聪明了,懂得了该出手时便出手的道理,用句文雅话说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杨小盈睡着了,我却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眠。我一边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一边美滋滋地想:这都是文学给我带来的好处啊!要不是我发过那么十来部中短篇小说,小盈怎么可能这么崇拜我?我这个26岁的无钱无权的已婚男人怎么可能和一个20岁的女孩睡觉?而且这个女孩还长得不难看。怨不得那么多热血青年千军万马般地往文学这条羊肠小道上挤呢!这要是成了著名作家,那还不得“不尽美女滚滚来”呀!

  我又想到曹采萍,要说她的容貌也不是特别出众,怎么就那么叫人过目难忘呢?还不是因为她是女作家、女编辑?是才华让她变得如此美丽。天哪,我更加热爱文学了!

  原来我一直在信上称呼曹采萍为“曹老师”,自从那次见面以后,她就让我称她“曹大姐”了。我也喜欢这样称呼她。

  我经常给她打电话。曹采萍的普通话讲得非常纯正,而且幽默风趣。我开始迷上她的声音了。

  也许是觉得在编辑部和我讲话不方便,她给了我她家的电话。她每天上午上班,下午一般都在家。

  我们的通话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开始在电话里讲故事。我讲我这些年流浪、打工的事,她讲她当年下乡插队的事,不知不觉几十分钟就过去了。有一次我们聊一部正在播放的电视连续剧《东边日出西边雨》,聊了有40分钟。那个私人电话亭的老太太要收我100 块钱电话费,我和她还价还到85元。我掏净了兜只有65元,只好把我那顶45元的头盔押她那儿,讲好回头拿钱来赎。我到哪儿拿钱去啊?直等到下个月领了工资我才赎回了我的头盔。我跟她讲了这事,她就叫我以后少打长途多写信。

  我给她去信说很想见她,她回信说:“方便的时候你尽管来玩,不过要随便,不要急着像完成某个任务似的。比如你来市里办事,顺便来看看,这样比较自然。”

  那年春天,成龙的动作大片《红番区》在省城首轮放映,杨小盈通知了我这个消息。她知道我喜欢成龙演的片子。

  本来坐车去省城是很方便的,但一来我是如此迷恋摩托车,二来曹采萍说过我骑摩托的样子很威风,所以我还是骑摩托去了。

  这次我没提前打电话告诉曹采萍,我想看看她突然见到我是个什么反应。

  找到那家杂志社,按照一位年轻编辑的指点,我敲开一扇上面贴着“副主编办公室”纸条的门。曹采萍正坐在一张桌子前看稿子,见走进门的竟然是我,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站起来向我伸出了手。她的牙齿又大又白又密又整齐,相书上说长着这种牙齿的人行为忠信。

  “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看电影,成龙的《红番区》在这里首轮放映,我来先睹为快,顺便来看看你。”

  “嗬,这么追星啊!到底是年轻,跑200 里路来看电影。”

  我看到她的额头上贴着一块白纱布,问她的头怎么了。她说前几天骑自行车被一辆面包车挂了一下,摔一大跤。

  “你猜我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看那个肇事司机跑了没有,揪住他,让他赔一大笔钱。要是我就得这么干。

  这一家伙吓死我多少脑细胞啊!”

  “哪儿呀,我先找我搁在自行车货篮里的一个牛皮纸袋子,那里装着作者的稿子。”

  我肃然起敬:“真是个敬业的好编辑。”

  “你说错了,本人现在是副主编了。”曹采萍笑着说。

  “几个月不见,升官了,祝贺你。”我很高兴,她当了副主编,发我的稿子就更方便了。以前她们杂志社的一个副主编毙过我好几篇稿子。那家伙是写诗的,根本不懂小说。

  曹采萍告诉我她们杂志社近期人员变动很大,两个副主编都换了,还招了几个临时工。她说我如果愿意她可以跟主编商量商量,让我也来当临时编辑。就是待遇太低,一个月300 块钱,其它什么都没有。我当然愿意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曹采萍介绍说:“这是宋副主编。”又介绍我说:“这是雷丕平,咱们的小作者,小伙子很有才华。”我注意到她特别用了个“小”

  字,好像特意强调我和她的年龄差距,也许是要避什么嫌疑吧。

  中午下班,她要我跟她到家去吃饭。我问她下午还上班吗,她说要出的下期杂志还没编好,还有很多事,所以还得来。我说那你干脆别骑自行车回去了,我用摩托带你回去,下午再送你来,要不咱们也不同步啊。她同意了:“行,那我也跟你过把瘾,潇洒走一回。”

  坐在摩托后座上,她双手紧抓着我的衣服。我觉出她很紧张,笑道:“别害怕,我驾车技术很好的。”她说:“我这还是第一次坐摩托车呢。”

  到了家门口,曹采萍跳下车来看了看手表笑道:“才用了5 分钟,还是摩托跑得快,我平常上班得骑20分钟车子。哪天我也买辆摩托骑。”我说:“你买车我可以给你当参谋,我对摩托车很内行。”

  曹采萍的儿子点点上幼儿园,中午不回家。她先生今天有个会,也不回来。她出去买了两袋速冻饺子,二斤鸡蛋,几根黄瓜,说咱们煮饺子吧,省事。腌黄瓜时,她却找不着盐放哪儿了,开了两个调料瓶,找到一瓶白糖,说:“咱干脆用糖拌吧。”

  因为没盐,鸡蛋也炒不了了。

  “看你笨手笨脚的,平常都是你先生做饭吧?”我笑话她。

  “对,我先生脾气非常好,做饭手艺也不错。有时候他不回来做饭,我和点点就吃饼干凑合。”

  “你们是自由恋爱吗?”

  “不是,是经人介绍的,他比我大5 岁。你和你那小妻子是自由恋爱吗?”

  “也不是。”

  “她长得好看吗?”曹采萍端上饺子,又给我找出一瓶白酒。

  “好看,人家都说她长得很像张曼玉。”

  “张曼玉是谁?”

  “你连张曼玉是谁都不知道啊?她是香港影星。”

  “我老啦,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追星,也追不动了。”

  “你老什么老?你看上去也就30来岁。”

  “是吗?我有那么年轻吗?”她又笑起来。

  吃着饺子,曹采萍又说起她当年插队时的事。她说她那会儿很能干,割麦子数她割得快,还说她那时非常能吃,18岁体重就有65公斤,整个一个小胖子。后来她又说起那儿住的房子,说现在想起来那种土坯房子就像艺术品一样,充满温馨,充满家的味道,哪像现在这种钢筋水泥的建筑,冷冰冰的,人住久了心都变得冷硬了。

  “你是现在回忆起来觉得那种房子好,要是现在真让你去住,你肯定住不惯了。”

  “没那事,肯定住得惯。”她还不服气。

  “首先,那种房子光线不好,阴暗潮湿。”

  “潮湿不行,我有关节炎。”

  “那种房子里会有很多小虫子、壁虎、老鼠,甚至还有蛇。”

  “有蛇不行,我最怕蛇了。有老鼠也不行,太脏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说住得惯呢!”我喝下一大口酒。“你也就想想吧。

  你们这酒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你走的时候还可以带两瓶。这都是别人送的,我先生平常不喝酒。”

  “有人送你们这么好的酒,你先生是个官吧?”

  “对,是个官。”曹采萍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个。

  吃饭的过程中,曹采萍还夸了我的眉毛一句,说我的眉毛长得好看,好像画的一样。那口气就像一个大姐姐称赞心爱的小弟弟,叫我心里感到温暖。

  下午我先把曹采萍送到杂志社,然后自己去看了电影。我没去找杨小盈,因为曹采萍叫我晚上住她家,我如果见了杨小盈,没准会被她粘住脱不了身。当然也可能我一见她自个儿就从心里不愿意脱身了。青春逼人的杨小盈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知道年轻的我对曹采萍是否同样有吸引力,不知道在这方面,男人和女人的心理一样不一样。我觉得我多年的情场经验在曹采萍那里都用不上,也许她已修炼得刀枪不入了吧。

  晚上吃过饭,曹采萍的先生还没回来。曹采萍给他打了个传呼,他回电话了,曹采萍在里间对着话筒轻声说:“今天咱们家来了个作者,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伙子,雷丕平,对,农村作者。你早点回来啊……”

  大概9 点多钟,曹采萍的先生还没回来,曹采萍说了好几遍:“这个严力谨,怎么还不回来?准又是喝酒了!”我看出她有些不安。毕竟和个丈夫以外的大男人晚上呆在家里,这事和别人说起来总是有点说不清。我说:“我想先睡了,今天觉得有点累,不等你先生回来了。”

  曹采萍马上轻松了不少,她说:“你肯定累了,骑了那么远的摩托。你和点点先睡吧,我还要写会儿东西。”

  她蹬着凳子给我从橱里找枕头,问我:“你喜欢枕高点还是枕低点?高点?好,高枕无忧!”

  第二天早上,我见到了曹采萍的丈夫。那是个体态微胖、性情宽厚、很有修养的中年男人。我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忙活。

  “小雷吧,睡得好吗?昨晚我有个应酬,回来晚了。我看过你的小说,你很有前途。你的条件那么艰苦还能坚持写作,取得这样好的成绩,真不容易。”

  “多亏了曹老师的帮助,也给你家添麻烦了。曹老师呢?”不知不觉我也学起了曹采萍,好像特意强调我的“小”和她的“老”似的。似乎这样更能显得我们的关系纯洁一些。

  “小曹跑步去了。”

  曹采萍回来了。她穿了一身运动服,看上去非常精神。她换了衣服去厨房帮忙,一边放水一边大声唱着歌。她的头发解开了,长发在后背上拂来拂去,从后面看颇有些少女的风致。我的心跟着她的头发荡了几荡。我想我是不是有点爱上她了。

  我已经两个月没回过家了。上次回去,我姐姐吞吞吐吐地说了好些关于我媳妇的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是说她和村里一个叫张胜的男人有点不明不白。当时我就像给人一个大耳括子扇蒙了似的,有点不知所措。

  谁都知道张胜和他爹是一对活宝。村里流传着关于他们爷儿俩的一个著名的段子,说是有一次他们两个吵架,老子骂张胜:“他妈的我操你奶奶!”张胜说:

  “你不敢!”老子又骂:“我操你娘!”张胜说:“俺不管!”

  我那长得像张曼玉一样的媳妇能和这样一个东西搞在一块儿吗?但愿不是真的。

  经过曹采萍介绍,我进了她们杂志社当临时编辑。领导给我安排了一间宿舍,下了班曹采萍来帮我收拾屋子。

  “这屋里太简陋了,凑合住吧。缺什么告诉我,我从家里给你拿。工资也太少了,业余时间你就多写点小说,多挣点稿费。”

  曹采萍坐在床里边,背靠着墙,以使自己坐得舒服些。她只有在我面前才比较放松自己,在别的场合,她从来都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一副端庄的样子。

  “姐。”我叫她。

  “嗯?”她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有点不自然地笑笑,温柔地说:

  “以后好好干,给姐也挣点面子。”

  “姐!”我再也受不了了,上床趴到她旁边,把头埋在她温热的腿上。

  哦,姐姐。我心里叫。伸出你的小手,摸摸我的头发,拍拍我的肩膀,给我点爱抚吧!我从十几岁开始在社会上闯荡,十八岁就挑起家庭生活的担子,我看惯了太多的冷漠,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真情,我不知道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到底哪一个重要,我一直在假装坚强地笑傲江湖,我太累了!

  在我的经验中,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做出三种反应:一,恼怒地把我推开;二,慌忙地躲开;三,就势把我抱住。无论曹采萍是哪种反应,我都会感到失望。

  我把她逼到了两难的境地。

  “丕平,你要记住,任何人都帮不了你,你只能靠写作改变你的境遇,改变你的人生,除此之外你没有第二条路好走,我会尽力帮你的,你放心。”

  尽管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尽管她有些语无伦次,但她还是基本保持了镇定,不失风度。我觉得她的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为她的风度心折。

  她始终没有伸出手抚摸我一下。

  民国以后有位封建遗老辜鸿铭,此人精通数国文字,学问做得大大的。辜大爷桀骜不驯,特立独行,爱讲自己的一面之理,惯以幽默搅和问题,常以智取胜。比如他主张纳妾,别人反问他为何女人不可以多招夫,他回答:“当然不可,你见过一个茶壶配四个茶碗,哪见过一个茶碗配四个茶壶?”

  老辜还有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通往男人心里的路经过胃,通往女人心里的路经过阴道。”前半句是说男人贪吃,谁把他喂好了他就对谁好;后半句对女人却是大大的不敬。不过想想也不无道理,如果一个女人肯和你发生肉体关系,不用问你在她心中的分量一定相当重(当然那种靠卖为生的女人不算)。所以我在和某些女孩的交往中,往往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她的最后防线,从而迅速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曹采萍是我遭遇的唯一一次例外。

  杨小盈过生日,中午,我让饭店炒了两个菜,打包带去给她庆祝生日。我还捎了一瓶从曹采萍家拿的白酒去。

  酒喝到一半儿,杨小盈说:“我过生日,你也不送我点礼物吗?”

  我笑道:“把我送给你吧,你要不要?”

  “现在?”她吐了一下舌头,冲我翻了个白眼。

  “这才有纪念意义呢。以后你每次过生日,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会想起我。”

  杨小盈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竟然答应了。她这店子是火车厢似的格局,外面一大间是门脸,里边一小间是卧室兼货房,中间隔着一扇小木门,再里边是小厨房、厕所。她去插上了木门上的插销。我说:

  “不插上外边的门吗?”

  “那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木门上方有一小块玻璃,透过玻璃能看到屋内的情景,她拿过一件上衣挂在那儿挡住玻璃。

  本来我还真没打算要在中午和她做爱,我还没有那么性欲旺盛,我只是顺嘴那么一说,想不到她还真敢干。现在的女孩可真是酷!

  其实我知道,杨小盈对于做爱的兴趣并不怎么浓,做爱对于她来说更像一个好玩、惊险的游戏,她主要是为了迎合、讨好我。青春不解风情,女人往往在年轻时不能真正领会到性爱带来的快乐,当能领会时,她的青春小鸟却早一去不复还了。

  这是女人的悲剧,也是男人的悲剧。

  我们刚穿好衣服,外边就来了一个买衣服的。杨小盈出去打发走他后,回来继续和我喝酒。喝完酒她去下了一小锅长寿面,盐还放多了,咸得发苦,实在难以下咽。

  我给一个县城的皮肤病医生写了篇1500字的所谓报告文学登在我们的刊物上,收了那家伙4000块钱,上交杂志社2500,我自己要了1500. 这可把曹采萍气坏了,她冲我大发雷霆,她还从来没对我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雷丕平,你穷疯了吗?你为什么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是在浪费才华知道吗?你这样下去会把自己毁掉的!你太叫我失望了……”

  连着十几天,曹采萍都不搭理我,直到我又拿出一篇得意的小说给她看,并乖乖承认自己做错了,她才原谅了我。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叫她失望。

  曹采萍的一部中篇小说在某大型文学刊物上获了个二等奖,奖金带稿费得到元钱。她说要用这笔钱买一辆踏板摩托车。那几天,我领她跑了好几家车行,看了许多车型,给她灌输了许多摩托车知识:二冲程与四冲发动机的差别啦,发动机排气量是怎么回事啦,什么叫“强制风冷”啦,哪种牌子的车质量比较可靠啦等等。

  她也很兴奋。可是后来她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又不买了。原来是她先生反对。

  “我先生说我:你连自行车都骑不好,还想骑摩托,你找死啊!”她向我解释。

  “你先生真疼你啊!你好幸福啊!”我悻悻地说。

  “生气了,小弟弟?”她看着我。

  “没生气,我生什么气啊?又不是有人不叫我买车。”

  “要不哪天你带我去郊外兜风吧?坐摩托车很过瘾哪!”

  “那好啊!”我高兴了,“我带你去找个宽敞地方教你骑摩托吧。这辈子谁要是没骑过摩托那等于是白活了。”

  那天下午,我带她去了郊外,在郊外宽敞的公路上教她练习骑摩托车。她一次次挂挡、熄火,再启动,再挂挡,再熄火,弄得满头大汗。她叹道:“笨哪!这次第,怎一个笨字了得?”

  后来她终于可以挂挡行驶了,她快乐的笑声响彻云霄。

  刊物拉到了一大笔赞助,赞助方是郊县一位姓唐的副县长。此人年轻时也是一名文学爱好者,现在虽事务繁忙,也经常看看文学杂志什么的。他愿意以给他们县几家企业做广告的形式赞助我们刊物一笔钱,当然他要暗里吃点回扣。主编很重视这事(我们的刊物因为没有钱都快支撑不下去了),派宋副主编、曹采萍、我和另一位编辑小李4 人去洽淡具体事宜。

  晚上,唐副县长在一家酒楼设宴招待我们。酒席上还有几个企业的主要负责人。

  后来唐副县长喝多了,睁着一双色眯眯的小眼一个劲地叫曹采萍喝酒。曹采萍为了刊物的生存,忍辱负重强喝了几杯,早已不胜酒力了。姓唐的却不依不饶,非要她喝不可。我说我们曹副主编确实不能喝酒,要不我替她喝吧。唐副县长大着舌头说:

  “曹副主编,”他又一指宋副主编,“宋副主编,你们两个都是副主编,好,副主编好。我给你们讲个关于副主编的笑话,你们要是笑了,就都得喝酒。”

  唐副县长讲了这么个笑话:某县的养殖业搞得比较好,尤其有一个乡,搞驴肉加工远近闻名,他们那儿的“全驴宴”更是本地一大名吃。一次来了一个考察团,点名要吃全驴宴。这全驴宴最后一道大菜是用叫驴的那个东西精心烹制的,这玩意大补啊,大家都爱吃,上来一盘很快就吃完了,再上来一盘很快又吃完了,连着吃了四五盘。团长起了疑心,叫来酒店经理,说你们这个菜是不是假的,一头驴能长多大个儿的驴鞭,怎么吃了好几盘还有?经理说:“这您就不知道了,我们用的驴是专为做这道菜培育的新品种,这种驴不像传统的驴一样只长一条驴鞭,而是长一条主鞭(主编),好几条副主鞭(副主编)。”

  一桌子的男人都大笑。曹采萍“哇”地就吐了。唐副县长还挺得意地说:“你们都笑了,都得喝一杯,曹副主编也得喝。”

  我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说:“唐副县长,我们曹副主编是真不能喝酒。这么着吧,我也讲个关于县长的笑话,您要是笑了,就免了曹副主编这杯酒,您要是不笑,我把这一桌的酒都喝了。”

  “你讲,你讲,我看你能不能把我讲笑!”唐副县长大声嚷嚷。

  我讲了。话说有一天,某县县委书记和县长下去体察民情。一伙子乡长副乡长村长村支书众星捧月簇拥着他们来到一户农家。该农家有一个小男孩十分可爱,县委书记摸着他的头问他:“小朋友几岁啦?”“6 岁。”“叫什么名字啊?”“柱子。”“上没上学啊?”“没哩。”后来县委书记摸着小男孩的小鸡问他:“这是什么啊?”“小鸡鸡。”“用它干什么啊?”“撒尿。”“它还能干什么啊?”

  “长大了娶媳妇。”众人哈哈大笑,都说县委书记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县长心里不服气,心说这个谁不会?又来到一户农家,院里有个小孩,县长抢上去摸着小孩的头问:“小朋友几岁啦?”“5 岁。”“叫什么名字啊?”“青青。”“上没上学啊?”“没哩。”县处往下边一摸,没摸着小鸡,原来这是个女孩。势已至此,他也只能接着往下问:“这是什么啊?”“小BB. ”“用它干什么啊?”“撒尿。”

  “它还能干什么啊?”“长大了生个小孩当县长。”一下子把县长闹了个大红脸。

  他想女孩就是不懂事,得找个男孩问问。可是他们再也没看见小男孩。快要走了终于看见一个,就是大了点。县长想大就大吧,问了就走了。他上去摸着男孩的头问:“你多大啦?”“15. ”“叫什么名字啊?”“大傻。”“上没上学啊?”“没上。”县长往下边一摸,摸着了,接着问:“这是什么啊?”“大鸡巴。”“用它干什么啊?”“操你妈!”

  “啪”的一声,唐副县长把个酒瓶子摔得粉碎。

  为了向唐副县长赔罪,大家逼我多喝了几杯。一回到宾馆房间我就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宋副主编的家就在这个县城,他回家去了。编辑小李有事也走了。宾馆里就剩下我和曹采萍两个醉鬼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抓过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曹采萍的房间。

  “姐。”

  “丕平,你没事了吧?谢谢你替我出了口气。堂堂一个副县长,竟然酒后撒疯,真是太没风度了。还他妈自称文学爱好者呢!”曹采萍居然也会讲粗话,真是好玩。

  “姐,我……爱你。”仗着酒劲,我说出了憋在心底许久的话。“爱”这个字我已有十年没说过了。

  “你喝多了。”

  “可是我没醉。你的风度,你的美丽,你的热情,你的温柔,我第一次见你就为你倾倒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

  “你生气了吗?”

  “啊,没有。谢谢你,好弟弟,你给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奖赏。可是,可是……”

  “我去你的房间可以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那我过去了?”

  “丕平,你喝多了,好好休息吧。”曹采萍说完,挂了电话。

  消失了的是时间

  累积起来的也是时间

  在薄暮的岸边谁来喟叹

  这一艘又一艘

  从来不曾解缆出发过的舟船

  一如我们那些暗自熄灭了的欲望

  那些从来不敢去试穿的新衣和梦想

  即使夏日丰美透明即使在那时

  海洋曾经那样饱满与平静

  我们的语言曾经那样

  年轻

  ——席慕蓉《诗的蹉跎》

  那个唐副县长不但是个酒后无德的家伙,而且还特别的小肚鸡肠。被我稍微损了一下,他竟然撤消了与我们的合同。主编知道是我坏了他的好事,叫我滚蛋了。

  曹采萍告病,几天没去上班。我买了点水果去看她。

  她一个人在家里正玩电脑游戏,见我提着东西,说:“你买这个干吗?我又没病,我是在生气。”

  “我要走了。”

  “我没用啊,想帮你却帮不上。”她关掉电脑,起身从冰箱里给我拿出一筒饮料。“以后你恐怕也不能在这个刊物上发表东西了。不过别灰心,有了好东西还可以寄给我,我给你往别处推荐。”

  “我想问你一句话。”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

  “当然了,你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哪个女人不喜欢呢?”

  “那你可不可以抛开你的贞洁,拥抱我一下?我马上就要走了。”

  她笑着抱住我。我亲亲她的额头,亲亲她的眼睑。她轻轻叹息一声,扳着我的头,让我的脸与她的脸离开一段距离。她欣赏地看着我,拿手指拢着我的头发,她说:

  “其实,这些日子来我的心里乱极了,我什么东西也写不下去。我怎么能不厌倦这种静如死水的平庸生活,怎么能不渴望激情的燃烧与碰撞?即使单纯地为了寻求一回刺激,你也是个非常好的对象。可是我怕克制不住自己,最终会让激情把自己烧成灰烬。放纵一回很容易,可是从此心里要背上一生的负担,所以我不敢放纵。

  像我这样的女人,即使热流在体内像岩浆一样奔涌,把五脏六腑都烤熟,恐怕也不能让它喷泄出来。我的心很痛,可是我感到很快乐,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你让我知道了我还会激动,还会动情,所以我要谢谢你。”

  两滴眼泪从她眼角流出来,她不好意思地擦去:“瞧我多么没出息,居然像小姑娘似的流眼泪,你别笑话我啊。”

  我伸手帮她擦泪,重新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搂着这个成熟女人的身体,我感觉她体内涌动的热流仿佛要把她的躯体外壳烤化了。我试着去解她的衣扣,被她温柔但却坚决地挡住了。我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只能至此为止了。

  “发乎情,止乎礼。”发明这句话的人真他妈伟大啊!

  傍晚,我去找杨小盈。她的店里没人,我喊了一声:“有人偷衣服啦!”她一撩帘子从里面的小间笑着走出来:“你来啦,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我跟着她走进里间,看见一个20来岁的男孩坐在她的单人床上。

  “这是我男朋友,他在海南打工。他的身份证丢了,回来补办。”

  “这个就是雷丕平大哥,他的小说写得棒极了,你也看过的啦。”

  “雷大哥,你好。”男孩朝我伸出手。

  在这两个年轻人面前,我想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于是我也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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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