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小山开店之后,很是自豪了一阵子,不料,却被对手给告发了,一系列的纠纷和斗争也就开始了。
其实小山压根就没想过要开什么杂货店的。随着灭鼠大王邱满囤的秘方广为流传,附近县镇街头的鼠药摊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小山就不再做卖药的生意了。
赋闲在家,小山便觉着要做些什么了,因为此时的小山已不是两年前穷困潦倒的文弱小山了。两年来,小山东奔西跑地卖老鼠药,腰里早已是别了几万块,但做些什么呢?偌大个村镇不过几千口人家,各行各业都已是几个萝卜一个坑,早有人填得满满的。反正只靠种地是没有出路的,就那么几亩地,种了金子又不会长出金子来,但地还是要种的,小山便随了柱子去浇地。抓了阄儿,挨到小山,偏偏机子出了毛病,几个人就满头大汗地修。小山不懂,就混在人丛里看,但小山人乖巧,便掏了烟一支一支地给众人散,小山就悠闲了。偏这时候,小秋来了。
哎,谁浇着呢?一会儿你们组浇完了咱使使泵吧。小秋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两盒石林烟给众人散,众人就接了烟去吸,点点头或笑笑,谁也不说什么。小秋就以为是众人同意了,便笑。这时候人丛中忽冒出一句:不行。小秋寻声望去,见是矮墩墩的小山,便豪气地说,没事,该多少钱我给不行了。不行,泵是我们组的,你给多少钱也不给浇。小山一只手插着腰,双眼虎虎地瞪着小秋,仿佛要挡住千军万马似的。众人便纷纷来劝。小山脖子拧得挺挺的,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结果小秋灰溜溜地走了。小山觉得挺过瘾,不是么,你有钱又能怎么了?小山实在是看不惯小秋及小秋爹大眼那份傲气,你大眼有钱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小山不尿你那壶。小山在浇地的时候,仍然不断回味着刚才的情景。两年在外奔跑,孙子似的,见人一副笑脸,如今站在了自家的土地上,为什么还要低头呢?小山不禁又昂了昂头,肚子便圆圆地挺了出来,前额在阳光里红亮亮的,仿佛一抹燃烧的霞光般灿烂。小山顿觉腰板硬了不少。这时候,二民却踩着田埂来了。
二民叔,咋这么清闲呀。小山招呼道。
没事来地里转转,看看你浇完了没有。二民说着,已走了过来,山小子,这两年发福了。
发什么福呀。小山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在小山眼里二民是个能人,不说手下那漂亮的毛笔字,单单是几年来二民叔与乡政府间的官司就让小山饮佩之至,及至后来的交谈,小山便五体投地了。二民叔竟然对近几年来乡政府用的耕地都一笔一笔详计于心,于是小山越发觉得眼前亮堂起来,这帮狗官,乡政府大院本就挺好了,偏偏又合乡并镇,可合并就合并吧,那大院有的是屋子,偏偏将村东的一片耕地征了去,那气派,那架式,莫不是要盖成皇帝老子的宫殿不成?人民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全乡农民的生活还未提高,公仆们却要盖洋房。小山一口气憋在胸间,便择日同二民去了乡政府。几番交涉,未果,但乡长却私下里请了小山。酒席间,乡长先是称赞了几句小山致富的成绩,接着便许下诺言,算了吧小山,中学的那两间门脸儿房给你开个小卖部,水电费全免,一年只收500元租金,咋样?小山犹豫着,乡长又说了,说二民那边已说通了,当初他儿子生二胎时罚的款退回,再给二民办个退休养老。几盅酒下肚,小山终于心知肚明了,告来告去,大不了乡长一抬屁股挪个窝,换个新的再告,即便赢了,又有什么呢?他小山又当不成乡长。后来说给爹娘,也都劝他,小山便答应了乡长。
将门面一拾掇,支上货架、柜台,小店便初具了规模。乡长曾说过进货时要用乡里的车,给小山拒绝了,太扎眼了,让二民叔瞅见了不好,于是就花钱雇个三马进了货来。
后来,二民再来找小山,小山便抹着头上的汗推说忙,这店面,又要上货。二民便明白了,不再说什么,小山心里就觉有些愧了二民。二民叔也真是的,自古以来,民告官有几个赢的?但二民自有二民的想法。
令小山未曾料到的是小店的生意竟这般好,也难怪,整个村北头,买个什么东西还要往大街里跑,如今有了小山的店面,只出门几步就行了,况且小山又遵从了娘的教诲,薄利多销,加之学校这几千个学生。小山在欣喜之余再不去想什么告状的事儿,一门心思扑在小店上,从存折里取了钱大张旗鼓地进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货种。
二民却依然一级一级地往上告,结果还是乡里让了步,二民坐上了村支书的位子。不是一样么?此时小山心里的愧疚已荡然无存了,见了二民也有了些心照不宣的意味,原来是图官。虽然二民在支书的位子上大张旗鼓地给老百姓办了许多事,小山倒觉着那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么,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二民在台上之所以受人拥戴,是因为现下的贪官太多了。小山见了二民,就依旧二民叔长二民叔短地叫。小山在村民眼里就更不一般了。
正在小山醉心于小店生意的时候,一纸传票却将他推上了乡法庭。骤然突变,小山未有提防罗子会来这一手,两家前后邻居为了谁多占了房基的事早有过节,但不说话也就罢了,如今又扯上了官司,真真是穷红了眼,说什么小山在他房后的院里挖坑倒水导致屋顶裂变,要小山赔偿种种损失费5000元。这不是敲诈是什么?小山已不是几年前痴迷于书本的学生,一番寻思之后,便从县城聘请了两位律师回来。
经过叙述、验证,律师很快将一份内容翔实的材料交到小山手中,便只等开庭的审理了。可小山没想到,开庭前几日县建委检测中心却来了人,不及防之中,检测人员很快便将结果公布了。王罗子的房屋裂缝属于屋后土质松软所致,也就是说是小山在罗子屋后挖坑浇水造成的。简直天方夜谭,开庭的结果不言而喻,尽管律师的陈辞合情合理。这时候,小山忽想起了乡长,但联想到当初的告状,小山心里还是有些抹不开面的,于是忐忑地找到乡政府。乡长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纯属敲诈行为……小山听着乡长的话,心里顿时盈满了感激,乡长,那……你看……唉,小山你知道,乡法庭虽说行政上属乡里管,可业务上还要属县法院,这样吧,你不妨搜集一些王庭长收受罗子贿赂的证据,一起向县法院上诉。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回去后,小山果真就搜集到了一些“罪证”,材料整理好后,小山给了乡长一份,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县法院。接待小山的是民事诉讼庭的张庭长。张庭长听了小山的陈述并看了乡法庭的裁定书后,张庭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案子不好办,人家经过了检测,也就是证据。小山说,这检测结果肯定是假的,裂痕哪儿有那么长,一定是王罗子给了他们好处。可是你有证据吗?张庭长看了看小山说,除非请省里的来重新检测鉴定,把以前的检测结果推翻,这官司才能打赢。不过,依我看能双方协商解决还是协商解决吧。张庭长说罢,似有些意犹未尽,但张张嘴还是忍住了,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山一眼。
从县法院出来,小山没有回家,到律师事务所找到律师一商量,便径直乘车去了省城。找到省检测中心一问,人家说可以重新鉴定,但鉴定费要5000多块。小山便陈述了自己的经过,检测中心的同志也表示了同情,但收费是国家规定的。小山便去找电视台工作的老乡,老乡一语提醒了梦中人,开个记者招待会呀,小山,记者们我可以负责给你邀请。接着老乡便从包内找出厚厚一沓名片给小山看。小山很兴奋,因为小山明白新闻媒体的重要性,像那孔府家酒秦池酒什么的不都是媒体的结果吗?可商量来商量去,小山不禁哑然了,开个小小的记者招待会也要四五千块,再加上鉴定费等等,这下来也要万把块钱了。胜负还在法院里悬着,却要先扔去一万块。小山寻来思去,最后还是嘀嘀咕咕地回了家。
学校已放了秋假,店里的生意便少了许多,眼瞅着就要过秋了,小山却一点心思也没有。恍恍惚惚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乡法庭终于通知了小山。奇怪的是并不判决,法庭成了和事佬,不断地开导小山,协商来协商去,最后罗子答应,赔偿1000块也行。小山越发气愤,这跟街头买东西有啥区别,更说明了罗子的敲诈。小山就又去找乡长。乡长叹了口气,小山,听我说句话,能私了还是私了吧,你想想,再打下去有什么好处?小山张张嘴,乡长摆了摆手,小山,这回输了,往后再找机会呀。小山虽万般窝火,事到临头却又无计策。双方僵持到过了秋,律师来了。律师说,法庭和我联系了,赔600块就行,我看就算了。小山顿时火了,怎么连你也替他们说话呀。律师十分冷静地说,人家证据确凿,我虽是你的辩护律师,这场官司再打下去也是输了。
结果正应了那句俗话——破财免灾,600块钱一出手,彼此倒相安无事了,可双方的结怨却愈来愈深,终于一天小山和罗子在胡同里相遇了。罗子扛着铁钎,大概是去地翻土吧,经过小山家门时,小山迎面出来。见着罗子,小山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王八蛋。罗子闻声站住,虎虎地瞪小山。小山便移了目光去追看跑到院外的母鸡,狗鸡子,眼睛瞪得跟牛蛋般大,能看见什么,母的早在窝里跟人家的公鸡孵小鸡了。看,长得多像他娘,还穷鸡巴跑。小山说着,抬起腿欲追的样子,却是不动。罗子心里一阵发痛,仿佛给人在伤口上撒了把盐,你他娘骂谁?有拾钱的,没听说还有拾骂的。小山说着,竟悠闲地掏出支烟点了。罗子最怕人提媳妇跟大丑的旧事,虽说这事村里已是尽人皆知了,但从小山口里吐出便似乎变了味道。罗子腾地火了,你骂谁?有种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又怎么了?小杂种。就是小杂种。你才小杂种。罗子握钎的手已在抖了。罗子虽说40大几的人了,但每遇大事小情双手都筛糠般抖个不停,此刻经了小山的撩拨,双手一抖,肩头的铁钎便呼地一声带着风朝小山兜去。小山一闪身躲开了,却也是腾地火起,由地上抄起块砖便朝罗子腿上砸去。罗子应声倒地,小山下山虎般扑了过去,两人顿时扭成一团。
闻讯而来的罗子媳妇及儿子,还有小山爹田田也参加了混战。田田魁梧的身子铁塔一般,但毕竟60开外的人了,一不提防头上挨了一拳,血便哗哗淌下。事情越闹越大,最后还是乡亲们赶来拉开了两家人。
将爹送去医院包扎好伤口,小山便一纸诉状将罗子告了。这一回小山听从了上次乡长的话,终于抓住了机会。因有上次的经验,小山便整理了一分翔实的材料,说罗子蓄谋已久,并买通乡法庭,将官司升级直接告到了县法院。法院一看材料,果真就受理了。但经过初次开庭审理官司又僵住了,小山坚持要对方赔偿医药费,罗子坚决不肯,说小山因上次官司输了故意找茬。推来推去,法院便烦了,说事件属于一般性质的打架斗殴,便交由了公安局。小山便去找公安局的老乡。老乡说算了,你别找了,罗子已经先走了一步。小山不服,一一地去找关系,结果还是应了那位老乡的话。百般无奈之下,小山又找到了乡长。乡长倒也爽快,没事,我给你找关系。但乡长的话放下四五天了,也不见什么消息,小山便包了2000块钱红包给乡长。乡长双手一推,小山,你这是干什么?看不起我?不是。小山说,乡长,拿着疏通疏通关系。乡长犹豫了一下,便收下了。第二天果真领了位妇女到小山店里。
妇女在听了小山前前后后的经过后,果然非同一般,立刻打电话联系。随后的几天又领小山去见了几位朋友,事情便有了新的进展。但受事件本身的局限,罗子也难定罪,最后小山一咬牙,凑了2万块,罗子便以过失伤人罪被判了半年徒刑。
经由这一系列变化,小山卖老鼠药挣的钱早已花光。村人便开始议论,2万块买半年值么?那钱放家里干啥不好?但小山自有小山的见解,钱无所谓,花了还能挣,他罗子的名声却臭了,关监狱好听啊?果真不久给小山言中了。罗子儿子说成半年的媳妇由此罢了亲。小山便越发得意,村人虽还说长道短,但在这个小村子里,又有谁敢花2万块来做这种事呢?小山在村人眼里更加不一般了。
小山兴奋了数日,心里却开始虚了。眼见着小店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虽是守着学校,学生来的也不如以前多了。出去一转小山才明白了,良子在学校后面也开了小店,斜对面四虎也开了个店,前后这不大的块地段竟一下子雨后春笋般多出了四家小店,且一到午饭或晚饭时间,学校门口便拥了许多卖熟食的货摊。小山开始忧虑了,一天一天人竟慢慢地瘦了下来。
忽一日,那位在邻乡做副乡长的老同学来了,闲聊中,一语提醒了小山。恍然大悟的小山即刻便留住老同学,又请来学校的主任和副校长,一桌酒席便将小山心头积聚多时的忧虑一扫而光。隔不多日,良子对着学校的后窗便给学校责令关闭了,小山的小店成了学校信得过的货店。本来就是嘛,小店的房子就是学校的。小山就隔三差五地请请几位学校领导,后来几位老师也常常光顾了,小山也一视同仁。酒席办多了,小山灵机一动,干脆将煤气罐搬到后面,买了素、肉、炒锅,也支了个摊去卖小炒。几经试验,虽不大理想,倒也是有所收入,小山便支应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山醉心于小店经营之中,村里二民却领着老百姓为化工厂每年向村里交多少占地费的事干开了。对这些,小山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因为小山明白,脖子伸得越长了,也就容易挨刀了。
这一日上午,小山刚刚开了门,正拿着扫把打扫门前的空地,一抬头,远远见着个人,青光光的头,略略显些佝偻的背,谁呢?近些了,小山才看清,竟是罗子。
罗子出来了?小山屈指一算,不觉半年已过了。小村里开始日渐热闹了,不时有三五一伙的乡亲由小山店前经过进了罗子家。刚从大狱里出来,有啥好看的?罗子的回村,并没在小山心里产生什么,罗子毕竟是蹲了半年牢房的。但不久之后,小山就有些坐不住了。先是零零碎碎的敲打声,仿佛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小山心里,小山不禁探头去望,原来罗子在拆院墙。接着是轰隆隆的院墙倒坍声,小山便觉胸口咚咚地响了,不由在店里来回地踱步。终于耐不住往家跑了趟,从屋里往外看,罗子的北屋像一面破败的旗帜在风里摇曳着,小山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给什么东西牵绊着,于是小店生意不忙的时候就总是一趟又一趟地往家里跑。终于是挨到罗子拆北屋后墙了,小山就叫了爹在自家院里往前盯着。小山想,我看你怎么拆,要是墙倒在我院里,有你好受的。可小山父子眼巴巴地在院子里瞅了半天,罗子的北屋也没往他院里倒下来。几个民工站在墙头上手握长锹一下一下地凿着破屋,罗子的北屋便一点点地朝下矮去。小山的院里,只不时地有几块破砖碎屑飞落下来,这又有什么用呢?后来小山望着望着,几个民工站在半人高的破墙上直朝他挤眼和嘿嘿地笑,小山就骂几句什么。再去看,前面的破墙上已是人头攒动了,小山只好一甩袖子回了小店。几日来,却是不再往家里跑了。
随着拖拉机轰轰隆隆地响过,一垛垛崭新的红砖运进来,罗子的大院更见热闹了。时不时地总有一些民工来小山的店里来买几盒香烟,小山也不去打问什么,但隐隐约约,小山已从乡亲们口中得知,罗子要盖二层小楼。小山便讪讪地笑笑,有钱就盖呗。小山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仿佛打碎了五味瓶,一阵一阵地不是个滋味,于是就隔三差五地邀了学校的老师来店里喝酒。酒过三巡,有个老师提起罗子盖楼的事,几个老师便一阵唏嘘。小山也不吭声,只管一口口地喝闷酒。这时一位老师便说了,小山,你也是真老实,当初就不该跟罗子闹下去的。怎么了?小山问。老师看看小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山便来了劲儿,你说说,到底咋了?老师再次看看小山,叹了口气,然后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山。小山一听,简直气炸了肺。
原来当初小山告罗子判刑的事,根本就是乡长一手策划的,给小山办事的那个女人是乡长的小姨子,她男人就在县公安局当副局长。两万块,在乡长和女人的热心帮助下,从小山的口袋里白白地就这么溜走了。小山跟老婆念叨起这事,老婆却说,别管怎么说,反正人家让罗子在监狱里蹲了半年。小山想想也是,但心里总咽不下这口气,两万块呢。有心去找乡长理论,可这周瑜打黄盖的事儿,闹去闹来不还是让乡亲们看了笑话,再说二民如今也因与化工厂闹事给关了起来,小山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可闹的理由,孤雁一般在小店里支应着,整日里怀着一份心事。老婆见了,就宽慰他,你也别想了,咱们现在不是还白使着水电呢,再说还有这小店的房租不是没给他们呢。提起房租,小山不由得眉头一展,对呀,从哪儿倒下去的再从哪儿爬起来。小山便又重焕了精神。
又过了些日子,眼见得罗子的楼基平地一层层高起来,天也一日日地冷了,小山的小店也如冬日里一头载满货物的老牛吭吭哧哧地走着。如今的小卖店一个接一个地开张,光是学校周围便星火燎原般增了六七家。小山虽有学校老师撑着腰,但学生们未必个个对老师之言言听计从,小山就又千方百计进了许多种类的货品。小店的收入虽也见增多,毕竟比起卖耗子药时少了许多。小山知道,这样子走下去难免一天也会被甩下来的。眼见着冬天一日日地逼近,百无聊赖的小山不禁手心有些发痒了,小山就想夜晚去玩玩牌九了。只是小店的生意实在拖人,小山忽灵机一动想起乡长来,便备了桌酒席于里间屋,然后把乡长请了来,接着又叫来学校的几个头头。酒至将尽,小山没再往深里劝,却叫老婆收拾了残局。乡长不免纳闷。小山老婆已取了块毛毯铺在桌上,接着一副麻将牌便现于桌上。小山说,乡长,赵主任,玩两把热闹热闹吧,这大冷的天。乡长有些犹豫,怕是影响不大好吧?小山随手将门一锁。赵主任说,乡长,在这地方,保险。几个人便三条五万地摸起牌。牌局一直持续到凌晨二时,结果小山输了300,但小山很大度,亲自下厨做了几碗鸡蛋面,几个人吃得饱饱的便相继回了。
隔不几日,小山又去请乡长,乡长不再犹豫。这样有过几回,小山的小店便成了几个人的牌局,乡里大大小小的领导也开始摸黑前来。小山就洗了手,将位子让与他人,牌前牌后却照顾得越发周到了。乡长便夸赞小山,小山只嘿嘿地笑。老婆却渐渐慌了神儿,你整天个招引他们,咱这小店过了年还不赔死了。小山却神秘地一笑,你懂什么?每晚席散,小山便拿个本子记来记去,老婆一看便心知肚明了,以后见了乡长们来,便也勤快了手脚。
终于是入了冬,天真的冷了起来。这期间,罗子的二层楼已初具了规模,择个吉日,再把顶一封便差不多完工了。这时候的小山再去看罗子的楼房,心里便平静了许多,三上三下,再加上楼梯,那屋子小得可怜。小山常常这样对来买东西的乡亲们说。有人就说,山小子,那你盖个好的吧。别着急,明年吧。小山说这话的时候,腰杆挺得直直的,仿佛那楼就在眼前一般,招之即来。说话的人看看小山,便自觉矮了几分,虽然小山的个子并不比他高。
这天,照例打完牌吃罢面条,乡长却坐在那里不动。小山便给乡长敬了支烟,怎么,乡长,输了?乡长摇摇头,小山便坐了下来。乡长将一口烟气长长地吐出后,不由哀叹了一声。乡长说,小山,哎,过些日子我就要调走了。在咱们乡待久了,倒真有些舍不得,尤其咱们这些弟兄。小山激灵一下,不由得想起抽屉内的小本本,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小山试探着问,乡长是调去……去县民政局当副局长,平调的。
乡长说,这几天我就不来了,组织部要来考核。小山一双眼睛呆呆地盯着乡长,心里却盘算着小本本上的帐目。乡长便似乎给小山几分伤神的情绪感染了,于是说,有些帐目我走之前要交待交待,这样吧小山,明天上午你去乡政府找我吧。
乡长走后,小山的心里依然忐忑着,翻来覆去地终于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天便亮了,小山忙找出小本本和发票重新核对了一遍,然后便去了乡政府。乡长正坐在办公室喝茶,见了小山便说,小山,发票和帐本都带来了吧?带来了。小山一边应着,一边唯唯地将夹着发票的帐本递给了乡长,乡长便抽着烟坐在桌前一页一页地查看。看完了,乡长忽抬起头,哎,小山,你怎么用的收据票,发票呢?不是收据,是发票。乡长沉了脸,小山,我又不是3岁小孩,你自己看看。小山拿过来一看,却真的是一叠收据票,小山就急了,唉?明明是发票的,怎会变成了收据?小山就去翻兜,翻了半天,却不见那沓发票,于是哈了腰脸上赔着笑说,乡长,又不是外人,收据就收据吧,你说呢?乡长呼地站了起来,手拍桌子,做事怎么能这么马虎,收据怎么能和发票一样,你回去吧,这帐报不了了……小山浑身一震,激灵灵打个冷战,忽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地上,那被子卷着身子,挪了好半天才立了起来,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回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不由得从抽屉内找出小本本,见发票仍完好地夹着,心里才稍稍安复了些。
天亮后,小山去了乡政府。乡长不在。下午小山再去,乡长仍未回来。直到次日下午,小山才得以见着乡长。小山没想到事情竟出奇地顺利,乡长打了个哈欠,看也未看那些个发票和帐目,大笔一挥,那些发票便成了厚厚一沓人民币。但小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虽然乡长曾放下话,今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乡长的即将离去让小山觉得心胸里仿佛一下子给掏空了似的。
走出乡政府大院,村街里远远传来噼噼叭叭的鞭炮声,仿佛闷雷一般震得小山耳谷嗡嗡的。小山知道是罗子的二层小楼要上顶了,不由得狠狠地咬紧牙关。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山想着,就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阵北风吹来,小山不禁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小山忽然间想起来,今年春节也他娘好好地过上一回,买几个大红灯笼挂它一挂。想至此,小山便加快了脚步朝小店走去,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仿佛是响在了小山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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