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树碑立传”这四个字。在“四害”横行的日子里,差不多从每一次“批判会”上,都可以听见这四个字,简直听得耳朵里都长出老茧来了。因为在那时候,动不动便可以用“为×××树碑立传”的罪名,把一篇作品定为“大毒草”。细想起来,大抵是这样的公 式:被“立传”的科学家,一般来说,当然都是著名科学家。著名科学家,等于“反动学术权威”。为“反动学术权威树碑立传”,当然等于“大毒草”!
在那时候,科学家的“传”被批,“碑”被砸。
在《自然杂志》一九七九年十二期上,我读到包蕾、徐昌霖同志写的报告文学《不息的生命》。这是一篇为我国生物学家朱洗教授“立传”的作品,其中谈到了骇人听闻的“砸碑挖墓”事件。
原来,朱洗教授为科学、为祖国奋斗了一生。在他逝世时,墓前立了一块大理石墓碑,上面用金字刻写这样的墓志铭:
“中国科学院实验生物研究所所长,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朱洗先生,浙江临海人,于一八九九年八月二十日生,一九六二年七月二十四日卒。
“先生是我国著名的生物学家,在实验胚胎学及细胞学的理论研究上,有卓越的成就,对蓖麻蚕及家鱼人工生殖方面,也作出了重要贡献。
中国科学院实验生物研究所敬立”
这样的墓志铭,公正、科学地评价了朱洗的一生,完全应该树这样的碑。然而,在那阴云密布的年月,是非颠倒了,黑白颠倒了,被说成是“为反动学术权威树碑立传”,于是,碑被砸了,墓被挖了!据作者包蕾同志告诉我,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人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朱洗的一根大腿骨!如今,朱洗的墓已重建,碑也重立了。碑上的墓志铭仍照旧,一字未易。
朱洗墓碑的“立——砸——立”的过程,说明了“一时强弱在于力,千秋胜负在于理”。真理终究会战胜强权,太阳终究会驱散乌云。
其实,朱洗真正的墓碑,是立在千千万万人民的心坎上,是任何暴力所无法摧毁的!
朱洗如此,其他科学家也是如此。科学家们在科学上创建奇功伟勋,是永世长存的,是不可磨灭的。
说起“树碑立传”来,远非今日,由来已久。在我国古代,哪一个达官显宦墓前无碑?翻开《史记》、《明史》之类,有多少帝王将相传记!然而,如今为科学家们“树碑立传”,却与封建社会的“树碑立传”不同。
为科学家“树碑立传”,是树赫赫科学成果之碑,立勤奋苦学之传。
为科学家“树碑立传”,诚然是为科学家树勋立誉,更重要的是,用科学家们为科学而献身的精神,激励千千万万青少年,激励千千万万名攀登科学高峰的“登山队员”。
徐迟同志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曾鼓舞了多少科学的“后备军”。
居礼夫人(即居里夫人)的次女艾芙·居礼写的《居礼夫人传》,被译成二十七国语言,曾使多少人从中汲取了攻克科学堡垒的力量。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在中学时代,读了格罗夫·威尔逊著的《科学家奋斗史话》,曾深深为之鼓舞。
最近,四川、云南、贵州三省出版社正在联合出版一套《科学家的故事》丛书,计划在三、五年内出版一百六十位古今中外科学家的传记,这是一件大好事。
科学家是攻克科学堡垒的“战斗英雄”。愿在这些“英雄传”的鼓舞下,人才辈出,一代胜过一代。
叶永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