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纳德将军与我》(四川文艺版)的“内容简介”说:作者陈香梅女士“以琼瑶式的笔调,动情而细腻地描述了往昔的幸福和欢乐,……”读后委实令人纳罕,不免疑心“简介”撰写者未曾细读、理解原著。
这一组纪念陈纳德将军的文章并非以似水柔情为基调,陈香梅女士而今文章老更成,“有见解,有深度”是为特色。以《二十年寒暑忆君深》一文为例,陈香梅女士忆及陈纳德将军去世后,“我心中清楚,假如我不马上回到办公厅去工作,我会毁灭自己”。她动情地写了如下一节文字:
我们有天赋的优越民族性,有根于五千年的历史文化,本着这些,我们就可以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去参与他们的社会。(第99页)
这与一味浅斟低唱、卿卿我我之笔调,岂可同日而语!
还应当指出的是,陈香梅女士一九四三年在昆明即成为中央通讯社第一位女记者,至今“一直保持着过去任记者时的采访精神及职业纪律,去观察,去体会,再将所看的、所想的写出来。”所谓“以琼瑶式的笔调”云云,套用当年(?)红玉笑话凤姐的名言:“我笑奶奶认错了辈数了”。
“走卒”·雅量
“苏雪林是胡适派的走卒。她曾疯狂地大骂鲁迅……充分表了她当时的反革命的疯狂性。”这是李玉昆同志在述评《鲁迅小说的早期研究》时的评述。(《鲁迅研究资料》第十八辑第378页)
苏雪林女士直言不讳,以“攻鲁”为己任,文责当由自负,干胡适先生底事?“凡论一人,总须持平。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方是持平。鲁迅自有他的长处。……”(《胡适来往书信选》中册第339页)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四日胡适先生即以如上“持平”之论,答复苏雪林女士对鲁迅先生的大骂。论者或以“貌似公正”指责胡适先生,但无论如何,胡、苏二人似无“株连”之必要。
何况“攻鲁”的苏雪林女士自有其“另一面”,这在林海音女士的《剪影话文坛》中有传神写照,兹不赘。
惜墨如金
长风浩荡,长袖善舞,长文却未必见佳。莎翁云,“简洁是智慧的灵魂,冗长是肤浅的藻饰”(《哈姆雷特》),名言至理,启人深省。
古今中外“说不尽”的论著,如五千言的《道德经》,五、六百则《道德箴言录》,数十则《人间词话》等等,不必提了。即如最近面世的《中国比较文学年鉴》(一九八六),收编钱钟书先生《年鉴寄语》和《在中美比较文学学者双边讨论会上的发言》各一篇,“寄语”寥寥九十多字,“发言”亦不过八、九百字,而“中书君”之风格丝毫不减当年。借用钱先生的话说,给人以“一种兴奋的‘开始感’”,而不是“终了感”。(第366页)
《金诗选评》著者钱世明同志因深味“出书难”,感慨万千地说:“书店营业员,我给您作揖了!”(文汇读书周报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日)作为一介“书迷”,亦愈来愈难以忍受“语言太烦,令人不耐”的书刊,谨吁请撰稿人“惜墨如金”。
“负责后世”
汪东老先生《寄庵随笔》(上海书店版)“掉鞅今古”,“风华典丽”(郑逸梅老先生语)。书虽以“随笔”之名行世,老先生却未以随意处之。如第七五则,因“前纪吴中网师园,宋时所建,大误……亟自正其误如此,以为轻易落笔戒。”(第95页)
以人为镜,明鉴成群结队的文林高手,文债累累,万般无奈,铤而走“轻易落笔”之险。多则多矣,惜“多不见得就好”(陈原语),何苦来者!
我想,还是学一学汪老先生,戒轻易落笔,亟自正其误,做到如黄侃先生所指出的“学问之道”——“负责后世”(《量守庐学记》第88页)。如何?
慎勿“妄下雌黄”
《周佛海日记》:“虽履霜坚冰,至(绝)非一朝一夕之故,但剧变如此,亦出人意外。”(上海人民版,第314页)
按:周佛海与汪精卫、陈公博是中华民族的罪人,但标点《日记》的历史工作者,亦应当了解他们的文字功底并非一般,汪的《双照楼诗词稿》、陈的《苦笑录》及周的《日记》即为明证。“履霜坚冰至”这一名句,不必为之特特地去钻研《周易·坤卦》,翻翻一般的工具书即可明了。可惜的是,标点者以轻心掉之,按成语四字程式而误断;馀“至”字不伦不类,又以周氏“错谬”论处,臆改为“绝”。一误再误,“出人意外”。
《颜氏家训·勉学》云:“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不得”二字似过于斩截,但盼校点书籍的同志,“慎勿‘妄下雌黄’”,当非苛求。
“何言谢”
在钱穆先生《师友杂忆·香港新亚书院(凡五篇)》(岳麓书社版)中,多次提及余英时这位“新亚”高材生。余氏为“新亚第一届毕业留为研究生者”,五十年代以助教名义派送哈佛燕京社,后加入哈佛研究院攻读博士学位,获缪钺教授高足杨联升先生指导,“成绩称优”,“毕业后,留任助教”。
一九六○年钱穆先生应“哈佛”之邀请,前往作学术演讲,晤“哈佛”雷少华教授。当时钱氏“亲谢其对新亚研究所之协助。雷少华谓,哈佛得新亚一余英时,价值胜哈佛赠款之上多矣,何言谢。”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我国明诏大号已历经塞暑,“哈佛”“何言谢”的气魄似可引以为鉴。
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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