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数度为文介绍了巴塞尔姆,他以新颖作法的短篇小说见称。他的长篇小说也以奇特的取材引人入胜。他在逝世之前刚完成一部新作,名《国王》(the King),定明年春季出版。书名的国王系指第六世纪英国的亚瑟王(King Arthur)。亚瑟王与其圆桌武士们乃英国传说中的传奇人物。不过巴塞尔姆的新小说系用现代史做背景,时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地点是邱吉尔任首相时的英国。单是这个简单介绍,就可使我们想象无穷,《国王》必是一个古怪奇特的故事。作者不能在它出版时享受称誉,也成为我们这些读者的遗憾。
名家的逝世,当然不得不令我们将他的生活与工作历史重温一下。巴塞尔姆的短篇小说首先系在《纽约人》杂志开始发表,然后始成集出版。他的儿童小说《稍有缺陷的救火车》(The Sligatly Irregular FireEngine)曾获一九七二年度全国书奖;他的《六十个短篇》曾获一九八二年度的笔会福克纳奖。
巴塞尔姆把自己的作风相比于拼贴图(Collage)。他认为拼贴图艺术实是二十世纪艺术的中心。有人曾批评他的作风为“故作艰涩”。他答道,“艺术的艰涩并不是因为它要艰涩,而是因为它要成为艺术。”他解释说:“写作是一种不能知晓确情的过程。小说家常说不知如何动笔开始一部新书、怎么写法,虽然他已有了写书的经验。在开首时,最多不过是一点些微的直觉……越是严肃的作家,越是要考虑各级难关……”
巴塞尔姆自称为“所谓后现代主义作家”;他把这个范畴包括了约翰·巴思,约翰·霍克斯,罗勃·古佛,汤麦斯·品钦,威廉·迦斯,以及意大洛·卡尔维诺等。他所钦佩的前辈作家有玛拉美,厄普顿·辛克莱,萨缪尔·倍克特,乔治·奥威尔等。对法国诗人玛拉美他特别钦佩,因为他把“字词松绑,另外给予新的意义——不是指向外面世界,而是指向绝对的、富含诗意的直觉。”
巴塞尔姆出生于一九三一年,父亲是休士顿大学建筑学教授。他在大学时,迷上了存在主义哲学。在朝鲜服兵役后,他回休士顿当《休士顿邮报》记者。他也对现代艺术有兴趣,任过休士顿当代艺术馆馆长,他于一九六三年迁至纽约市的格林威治村居住。他的婚姻生活似不美满,到了四十七岁时,已四度结婚。
巴塞尔姆对纽约市的形容采用他对自己作品形容的同样词句:“纽约市好似一个拼贴图;它并非一座所有草屋都是复制相同的村落。拼贴图的要点是在于把各种东西粘贴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新的现实。”一九七四年时,他被聘占坐纽约市立大学“卓越英文文学教授座”一年。从此,他成为道地的“纽约人”。
巴塞尔姆的第一部著作是《白雪》(Snow White),于一九六七年刊载在《纽约人》全期。这样的专号引人注意。我们当还记得,第二次大战后,《纽约人》全期刊载约翰·赫赛的《广岛浩劫记》,立时把作者捧登国际文坛。这篇小说是对华特·狄斯耐著名卡通影片“白雪公主”的讥讽,其中含有情欲风味,当然并非儿童佳物。批评家把这部小说形容为“超现实主义白雪公主”,其中有一段形容白雪公主与七名矮老翁在合住的公寓中共同享受淋浴。在这个“神话”中,七名矮翁乃是受人敬重的企业家。
巴塞尔姆自加插图的儿童小说《稍有缺陷的救火车》于一九七一年出版,次年获全国书奖,评判团把此书形容为“一部富含独创、机智、智慧的著作,又是雅致,又是嬉顽,每次重读给读者带来新鲜的惊异与乐趣。”
他的著作中,短篇小说集有一九六四年的《卡里加瑞医生,请回来》(Come Back Dr Caligari),一九六八年的《不可言的习惯,不自然的行为》(Unspeakable Practices,Unnatural Acts),一九七○年的《城市生活》(City Life),一九七二年的《悲哀》(Sadness),一九七六年的《业余活动者》(Amateurs),一九七九年的《伟大的日子》(Great Days,曾于一九八三年改编为剧本,在百老汇外上演),一九八一年的《六十个短篇》,一九八三年的《隔夜赴远地》(Overnight To Many DistantCit-ies)。小说除《白雪》外,则有一九七五年的《亡父》(The Dead Father),一九八六年的《天堂》(Paradise)。
文学批评家卡静(Alfred Kazin)的评语似最一针见血。他把巴塞尔姆称为一个“采用反面方法的非小说家”,并说他的幽默“不同凡响”,而他“严守纪律”,以他的特殊手法“毫不留情地来迷惑他的读者。”
我不能等待他的遗作《国王》的出版,我相信其他忠实读者一定有同感。向未曾涉猎巴塞尔姆著作者,我特别推荐一九八六年的《天堂》。
一九八九年八月五日
董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