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翻译的质量(我只在注释中选择几例来说明足矣)。原书的注释本是附在书后,现译者改为脚注,这无疑更方便了读者。但对照原注一看,便发现译者所译的注释也有水份:原附在书后的注释,现译者只译了一部分。如原书第二章“宗教态度与同化现象”中,原书的一百六十五个注释,被砍至一百三十四个,尚且包括译者注及没有署名译注的译注。就是在这一百三十四个注释之中,也是错讹不断。译本第二章第二节“佛门弟子”中,有一条注释为:“即‘三珠’:佛、僧众团体及佛法。”检讨原文为:“Na-mely the‘three jewels’:Buddha,the Community of Monks and the Buddhist Law(Buddha,Sam-gha,Dharma).”只须有少许佛教知识的人,也不会将three jewels(三宝)译成“三珠”。其它,如将9b(线装书第9页b面)写成96页;将“See the article on Lin Zhao’en inDBM pp.912-15。”译作:“林兆恩,方豪,912—915页”;将“Letterfrom Father Desrobert,Petsiuen chan,Hubei(1741),LEC,XI,p.379.”译作:“《传教士书简集》,XI第329—330页,Desrobert神父一七四一年湖北的信。”真让人莫名其妙。近来一再读到此类译本,这不禁使人想起了佛经汉译的事来。
梁启超先生在《变法通议》中有言曰:“翻译之事,莫先于内典;翻译之术,亦莫善于内典。故今日言译例,当法内典。”此言极中肯。所以回过头来看看我们的前人是怎么对待译事的,也许于我们不无启发。
僧<SPS=1286>《出三藏记集》卷十有道挺《昆婆沙经序》云:“有沙门道泰,……杖策冒险,爰至葱西,综揽梵文,义承高旨,并获其胡本十万余偈。既达凉境,王即欲令宣译。然惧环中之固,将或未尽,所以侧席虚襟,企瞩明胜。时有天竺沙门浮陀跋摩,会至凉境,……请令传译理味……。<SPS=0428>以后缘得参听末。”(《大正藏》卷五十五,第74页)当时的译经,并不是关上门单独翻译,而是采取集体翻译的形式,即所谓的“译场”。象道泰这样精通梵汉文的高僧,只因在义理方面“将或未尽”,以至“侧度虚襟,企瞩明胜。”由此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佛典汉译的质量。难怪玄奘译的《集论》、《俱舍论》等论,就是在今天,经印中学者柏乐天教授和张建木先生的对勘,虽以为有不足之处,但基本上是符合原文的,对玄奘的翻译是心悦诚服的。汤用彤先生在论及罗什翻译时,有感于当时(三十年代末)之译事曰:“古今译书,风气颇有不同。今日识外洋文字,未悉西人哲理,即可译哲人名著。而深通西哲人之学者,则不从事译书。然古昔中国译经之巨子,必须先即为佛学之大师。如罗什之于《般若》、《三论》,真谛之于《唯识》,玄奘之于性相二宗,不空之于密教,均即深通其义,乃行传译。……盖古人之译经也,译出其文,即随讲其义。”(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一九八三年中华书局版第210页)锡予先生所言“译出其文,即随讲其义”亦即古代译场就是讲场,这便要求译主不特精通梵汉两种文字,而且能阐扬经中的蕴奥,发挥其精微,所以只有专门的学者才能胜任。除锡予先生所列举之罗什、真谛、玄奘及不空之外,尚有佛陀多罗于《四分律》、昙无谶于《涅<SPS=0566>》、菩提流支于《地论》等等,他们都是此中的宿学,在译经同时又讲经,使诸多僧众既参与了译经的辩论,又得闻了新经,诚一取两得也。
我国浩瀚的佛教典集之所以能完全依靠译本流传至今,是由于拥有坚定信念的高僧们以极其虔诚、极其严肃的态度来从事这项活动的必然结果。如果没有这些高僧们“使微言不坠,取信千载”的审慎态度,是绝对达不到的。看看古人对待译书的态度,真使我们感到汗颜。对待翻译,特别是学术名著的翻译,我们应该有古人所谓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谨慎态度去从事,才能对得起先辈。
读书献疑
李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