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恋冬妮娅》(载《读书》一九九六年四月号)以独特的视角和抒情的文笔,写出了一个青年人在“文革”背景下阅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体会,赞扬了冬妮娅以贵族气质维护自己的个体权利,抵御了以情爱为筹码的献身交易,批判了保尔和那场被认为“解放全人类”的革命“夺私人爱欲权利及其自体自根的价值目的”。作者提出,革命并没有理由和权利轻薄冬妮娅央求相惜相携的平凡人生观,“保尔的形象已经暗淡了,冬妮娅的形象却变得春雨般芬芳、细润,亮丽而又温柔地驻留心中。”
坦率地说,我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对穿着水兵式衣裙的冬妮娅十分喜欢,她美丽善良,热情开朗,看不起纨绔子弟,喜爱和穷孩子保尔交往,充满着同情和真挚的友谊。我想众多读者肯定和我同感。后来,革命的进展,使保尔和他的恋人冬妮娅有了分歧,各有自己的生活追求,终于分道扬镳,这其实也很正常,不必用冬妮娅的贵族气质来苛求工人的儿子保尔。鲁迅先生说过这样一段话:“革命是痛苦,其中也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决不是如诗人所想象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革命尤其是现实的事,需要各种卑贱的、麻烦的工作,决不如诗人所想象的那般浪漫;革命当然有破坏,然而更需要建设,破坏是痛快的,但建设却是麻烦的事,所以对于革命抱着浪漫蒂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进行,便容易失望。”在风雪迷漫的波耶卡小站,保尔衣衫褴楼,脚上套着两只不一样的破靴,患着伤寒病,扛着铁镐艰难地在雪地上前进,用镐啃着铁一般坚硬的冻土,在他们的身后,一条窄窄的笔直的铁轨在不断延长,从而使城里有了御寒的木材燃料。这种忘我的献身精神,革命战争年代需要,和平建设时期也需要。在这种情况下保尔猝然和穿戴华贵的冬妮娅相遇,你能期望保尔说些什么温情脉脉的悄悄话或恭维话呢?如果保尔文绉绉地说些充满“哲理”的满怀温馨的漂亮话,那只能是虚假、虚伪(如今的不少平庸至极的电视剧中的主人公倒正是这样说的和做的)。保尔犯过许多错误,包括处理个人恋情的错误,使他的悲壮的生活更加曲折,这样的描写和表现是真实动人的。保尔的那段著名的格言:“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是一代人的真实写照。这段话鼓舞、激励了多少人的革命意志和生活勇气,尽管革命本身会有曲折,但这段话——也就是这种精神决不应该遭到耻笑和讥讽。
说《读书》
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