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着头皮跟着郑小登上他家去。他姐姐果然在家。 不瞒你们说,我这时候可真有点儿害怕这位“老大姐”──这是我们给她取的外号,她听着也不生气,也许还高兴呢。她虽然是初三的学生,只不过比我们高两个年级,可是她显着比我们大得多。尤其是打上学期起──她入了团,我们觉着她更大了,几乎跟我们辅导员是同一辈的人了。 她安安静静听着郑小登向她汇报,简直像个老师似的。郑小登呢,有头有脑地叙述着──他每逢做“叙事体”的作文总是得五分儿──说是王葆现在已经练好钓鱼了,今天就有了很好的成绩。最了不起的是,王葆今天还发现了一种“王葆鱼” …… “什么鱼?”老大姐疑心自己听错了。 “唔,这是我们给取的名字……” “这是你取的,我可没同意!”我插嘴道。“其实就是金鱼,就是普通那种金鱼。” “不见得。” “嗯,是的!” “恐怕不是……” “是!是!” “好吧,”郑小登只好让步。“就算是金鱼吧,这可也不是小事。” 因此,郑小登还说,因此他打算下星期日跟我去钓钓看,问老大姐乐意不乐意也去──不过这件事得保密。 老大姐听了好一会,还是不大明白:“你这是说真的,还是什么童话剧里的一幕?” “怎么不是真的?” “你究竟是装蒜,还是真傻?” “什么!”郑小登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你知道金鱼是一种什么鱼?” “你说是什么鱼?” 老大姐就告诉她弟弟,金鱼是鲫鱼的变种。河里只会有鲫鱼,不会有这号金鱼 ──这号金鱼只能给养在金鱼池里,好看好看的。 她说到这里,还瞧了我一眼。 我觉得我总该说几句什么了,可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我实在打不定主意:还是赞成她的话好呢,还是反对的好。 郑小登的立场可非常明确,我很佩服他。他说:“难道你就愣不许河里的鲫鱼去变么?──变呀变的,有一天就变成了金鱼……” “这不可能,因为……” “怎么不可能!” “这不合理,因为……” “怎么不合理!” 听听!这可真糟糕,姐儿俩净抬杠!我简直插不进嘴去。我要是一插嘴,就得表示意见,可我不知道我究竟该帮谁。 照我评判起来,错的是郑小登那一边。郑小登怎么就能一口断定真有那么回事呢?这不是主观是什么! 可是──虽然我明明知道老大姐是对的──我又不能表示同意她。我一表示同意她,就是反对我自己了。 所以我只好哪一边也不帮,只是晃晃膀子:“得了得了,别打架了……” 他们俩都忙着辩论,没听我的。郑小登还老是提到我的名字:“……不是王葆钓上的么?难说王葆说的是假的?……噢,玉葆实在闲得无聊了,跑来吹牛玩儿来了,是不是?……” 我把嗓门提高了些:“嗨,有什么可吵的呢!别吵嘴,别吵嘴,看在我的面上 ……” 忽然──郑小登转过脸来瞧着我,好像我是个陌生人似的:“你说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又怪声怪气地嚷起来:“呵,你倒真不错!……我和老大姐是怎么吵起来的?为了什么?为了谁,我问你?”郑小登还是盯着我,等我开口等了好一会,可是没等着。“你倒自在,像没你的事儿似的,不站出来说一句话,可抄手儿当起和事老来了!” 这可糟糕!连郑小登都对我不满意了。其实我这个人从来就懒得做和事老。无论谁跟谁抬杠,我总得站在一边,反对一边。我嗓门又大,别人都讲不过我。所以凡是有什么争论,他们总欢迎我跑去帮他,好把对方压倒。这么着我的辩论热情就越来越高了。 今天可是不行。今天我的地位太古怪了。嗓子也直发干。我对镜子瞟了一眼,瞧见我脑顶上热气直冒。 “……王葆……让王葆自己……”我觉得耳朵边飘过这么一句半句的。我定神一听,才知道是老大姐问到了我头上来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仿佛要答先生的考题似的。一会儿又坐下,因为我马上发现这根本用不着站起来。我瞧了瞧那一桶害人的鱼。 “我──我当时只顾钓……”我把我告诉郑小登的又讲了一遍。我说我也许钓上了鲫鱼什么的,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些条鱼儿谁变谁。……后来一看…… “哎,这很明白,这很明白!”郑小登一听就解答了这一道难题。“准是这么着:王葆钓上了鲫鱼,放到桶里──一变,就成了变种。” 老大姐还是不同意。她说动物的变种不比变戏法──放到桶里,“一二三!” ──说变就变的。 “这得有个相当的过程,”她像讲书似地告诉我们。“我记得《科学画报》上有过这么一篇文章……” 她一提起《科学画报》,我马上跳了起来,高兴极了:“哈,《科学画报》!对对对!那上面什么都有,可有益处呢!老大姐你要看么?可以借给你。” “你有?” “有有有!”我来不及地回答。“我们班上有。……嗯,不价!是这么回事:本来我有,后来我就捐给我们班上的图书馆了。这是一本去年全年的合订本,上面还有我的图章呢。” 于是我就和老大姐约好,我明天去给她借这部书来。 “明天──不错,明天我得参加象棋比赛……”我盘算了一下。“嗯,没问题!明儿等象棋比赛完了,我就把画报让郑小登带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