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的事使小山羊的情绪坏透了。 “这全是因为我!”他说。“我要是不生病,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没关系!”全不知安慰他说。“不再看见这个讨厌的七鳃鳗,我一点都不遗憾。咱们会找到工作的。别不痛快!” 小山羊高兴了些。到了傍晚,旅店里传说有名的富翁吝啬鬼明天要来,他将给自己的通心粉工厂招募工人。住在小糟糕“死胡同”里的人都很高兴。他们许多人早就不抱希望能在工厂找到固定工作了。 “幸福终于也对咱们微笑了!”他们说。“咱们的贫困快结束了,咱们要同这个糟糕的客栈告别了。让小糟糕自己跟耗子们在这儿过吧!” 有传言说,吝啬鬼想增加通心粉制品的生产,因此他需要更多的工人,由于他听说圣蚊子城在失业人数方面名列第一,于是就来到这里。谁也不知道这消息是从哪儿传到客栈的,不过第二天吝啬鬼却真的到了圣蚊子城。同他一道来的有一百二十七辆运通心粉制品的带篷大卡车。这些卡车如今要把吝啬鬼招募的工人运到扯谎城的通心粉工厂去。 整个垃圾胡同,以及和它相邻的荒凉衔和几条荒凉巷,全都停满了这种运通心粉的大卡车。有两辆喷着鲜艳的桔黄色油漆的卡车开进小糟糕旅店的院子里。其中一辆原来是卖通心粉制品的流动售货车。这一次它里面什么通心粉制品都没有,却装满了热气腾腾的小泥肠和面包,准备发给工厂新招收的小矮子。吝啬鬼和他的大管家是坐另一辆汽车来的。 吝啬鬼和大管家一出驾驶室,司机就从卡车里拖出一张小木桌和两把椅子,放到院子中间。大管家从文件包里掏出一个写有“通心粉日志”字样的厚本子,把它和文件包并排摆到桌子上,就开始招工了。 凡是想进通心粉工厂工作的人都顺序走到桌前。吝啬鬼亲自对每个人进行险查,怕招进瘸子、拐子、拽子以及体力衰弱的人或是有病的人。 “我不想把钱花在乌七八糟的残废人身上,”他用那尖细难听的嗓音说。“在我的工厂里人人都得好好干话,不许偷懒。你们应该懂得,你们不是上疗养院,而是上通心粉工厂。” 他把一个小矮子翻过来掉过去地检查完,用尽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仿佛是想把他打倒,后又使劲摇晃他的胳膊,似乎要把它抻断,然后说:“亲爱的朋友,我祝贺你被录取了,你可以去领小泥肠。” 流动货亭里的女售货员立即发给小矮子一份夹小泥肠的面包,大管家则在本子上记下他的名字,让他写下已经领过小泥肠的收条。关于发小泥肠这种可笑的做法是吝啬鬼想出来的,目的在于让新工人看看他多么和善,以便更好地替他干活。不消说,小泥肠并不是白给的,而是要在发工资时扣除双倍的泥肠钱,这样就能稍带着又嫌一笔钱。 吝啬鬼在检查小矮子的时候还同其中几个人谈了话,想了解他们的思想情绪。他看见全不知,严厉地问:“你造反吗?” “怎么造反?”全不知不懂。 “你算老几,敢向我提问?”吝啬鬼火了。“提问是我的事,你的事是回答。人家问你话时,你应该简短地回答:‘是的,先生。不是的,先生。’就完了,你懂吗?” “是的,先生,不是的,先生。”全不知顺从地答道。 “嗯!”吝啬鬼唠叨说。“你也许是个小傻瓜吧!” “是的,先生,不是的,先生。” “嗯!嗯!你是个小傻瓜这也倒好,起码你不会鼓动厂里工人人心不稳,不会教唆他们扔下工作不干。我说的对不对?” “是的,先生,不是的,先生。” “好啦,”吝啬鬼说。“去领小泥肠吧。” 招工结束以后,全体工人都被装上带篷卡车,拉出圣蚊子城。当一百二十七辆带蓬卡车组成的车队出现在扯谎城大街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吝啬鬼事先拟定好了计划,按照这项计划汽车应该直接驶入通心粉工厂大院.随后,新招来的全体工人应该在和面机、成型机、锅炉、通心粉和面条干燥柜前各就各位,也就是应该立即开始工作。 但是,这项计划被工厂原有的工人知道了。有人从圣蚊子城通知他们说,吝啬鬼在客栈招了新工人。老工人不愿把工作让给新来的人,他们马上占领了工厂大院,锁上大门准备迎接。带篷汽车一到工厂大门口,埋伏在院里的小矮子们就从围墙里面喊起来:“弟兄们,你们受骗了,不要给他工作!人家想让你们当叛徒!这座工厂是我们的!不要夺我们的工作吧!” 新来的小矮子下了汽车,张惶失措地站在那里。吝啬鬼也下了车。 “别信他们的话!”他喊道。“这是些懒骨头!他们不愿意干活。他们想白拿钱!” “我们根本不是懒骨头!”围墙里面喊道。“是吝啬鬼想让我们白干活,我们在为自己的权利而斗争。你们要是给他干活,他会把你们也榨取干的。” “去把他们的嘴堵上!你们干嘛听着呀?去把大门打开,要不然我把你们全解雇!”吝啬鬼喊着跑到大门前。 从圣蚊子城来的小矮子中有几个人也跟着他跑到大门旁。围墙里向他们扔来劈柴和石头作为回答。圣蚊子城的人惊恐地向后退去。这时,大门敞开了,待在工厂里的工人们跑出来用棍子、用擀面杖,有什么用什么,使劲敲打新来的人。新来的人恐惧地四散跑开了。 “站住!”吝啬鬼喊道。“你们没有权利逃跑。你们得在工厂干活!怎么,我白给你们小泥肠吃啦?站住,该死的东西!你们起码得把小泥肠的钱挣出来!” 但是,谁也不听他的。圣蚊子城来的人不熟悉扯谎城的街道情况,他们象一群闯进别人家白菜地的小猪一样,在黑暗中东跑西蹿;扯谎城的人们就一会儿从这边,一会儿从那边追逐他们。有几个小矮子抓住全不知和小山羊,把他们拖到河边,扔进河里。 “在凉水里洗洗澡吧。叫你们给这个贪心的吝啬鬼帮忙!”他们喊道。 全不知和小山羊差点儿没在水里呛死,爬上岸以后发现全不知的鞋沉到河里,小山羊的帽子不见了。 “这是咱们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了!”小山羊冷得浑身哆嗦着说。“咱们这回只能让警察抓住送到傻瓜岛去啦。” 他和全不知决定在岸上坐到早晨,等天亮以后再上河里去找丢失的东西。 天刚一亮,全不知和小山羊就脱掉衣服钻进水中。他俩扎猛子摸了好长时间,直到冻得身上发青,还是没有找到鞋和帽子──可能被河水冲走了。 城市不久就醒了过来。滨河路上有了行人。为了不让警察瞧见,全不知和小山羊沿河岸走了一阵,躲在一座桥下。 “咱们这副样子不能进城,”小山羊说。“碰见的头一个警察就会把咱们捉去。咱们最好这样办:你把帽子给我,坐在这儿,我去搞点什么吃的来。” “最好是你的鞋子给我,你坐在这儿,”全不知说,“你病后不能多走路。” 小山羊说他能,全不知则坚持自己的意见。然而,他的建议却办不到,因为小山羊的鞋子他穿不下。只好让小山羊去搞吃的,全不知待在桥下,光着脚,不戴帽子。 独自一人待在桥底下很无聊,因此全不知就开动脑筋想办法消遣。他先是把会唱的歌全都唱了一遍,随后自己出谜语自己猜,然后又回想各种谚语和俚语,例如:“几人欢乐几人愁”,“饥肠辘辘,心中自知”,或者:“雅克夫有嗜好,就着罂粟花吃下一只猫”。当然,这些都没用了很长时间,于是他就一件一件地回忆自己生活中的各种事情,回忆所有的朋友和熟人。 全不知想到,小面包仍然在火箭里坐着,为自己对他一点帮不上忙而感到惋惜。他想起小面包非常爱吃东西。 “他可别出什么事啊!”全不知想道。“在有人赶去帮忙以前,他可别把储备的食品全吃光啊!” 不久,他饿得非常难受,已经任什么都不能想了。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只有一个念头:“小山羊这是跑到哪儿去啦?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为了减轻饥饿感,他又唱歌,又回忆谚语,又出谜语猜。到了白日将尽时,他已完全失去了耐心。他正打算钻出栖身处去寻找小山羊,这时看见有一个小矮子正从上面向桥底下走来。开头他以为是小山羊,可仔细瞧了瞧,看到这不是小山羊。 小矮子这时已经走近;他看见全不知,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待着呀。”全不知答道。 “我以前怎么没在这儿见过你。” “这可能是因为我以前没在这儿待过吧。”全不知解释说。 “你是新人还是怎么的?” “什么叫新人?” “嗨,新人就是头一次在桥下过夜的人呗。” “难道我是过夜吗?” “那你跑到这儿来干嘛?难道不是过夜?” “不是。” 全不知想讲讲他遇到的事,可这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桥下又来了几个小矮子。 “喂,酸果蔓、面包师、小核桃!”第一个小矮子喊道。“你们瞧啊,来了个怪人:他钻到桥下来,却说不是来过夜的。” 小矮子们把全不知围上。 “是个可疑的家伙!”名叫酸果蔓的那个小矮子说。 “可能是个化了装的侦探。”面包师唠叨说。 “揍他一顿,扔到河里算了!”小核桃说道。 “弟兄们,我根本不是侦探!”全不知说道。“让我走吧。我得去找小山羊呢。” “什么小山羊?”面包师疑心地问道。“不要放他走,要不然他会去告诉警察说咱们在这儿过夜的。” 全不知于是向小矮子们讲起自己和小山羊的一切遭遇。小矮子们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了。 “那好吧,”酸果蔓说。“你这副样子反正上哪儿去也不行。你既没有鞋子,又没有帽子。警察会马上把你抓去的。明天我们给你搞双鞋和顶帽子来,那时候你再走。你那个小山羊大概是把你骗了。” “怎么,骗了?”全不知奇怪地问。 “就是拿上你的帽子跑了呗。没有帽子他是不能在城里走的。”小核桃说明道。 “不,弟兄们,小山羊不是那种人。他是我的朋友啊!” “我们知道都有啥样的朋友!”面包师嘟哝说。 这时,黑夜已经来临。桥上和滨河路上壳起路灯。灯光经过河水反射桥下,因此桥下并不很黑。 小矮子们开始收拾睡觉。上面,在拱形铁梁支撑着石头桥墩的斜坡处,有不少秘密的地方。每个人都从这些秘密地方拽出点破烂东西当行李。一个不知怎地名叫小百万的小矮子甚至有两个旧垫子。他铺着一个,盖着一个。一个名叫小汽泡的小矮子有一个胶皮充气枕头。他从石头缝里把枕头拉出来,用劲吹鼓,然后垫在头下,说:“真是好东西!当然,是对明白这一点的人来说。” 头一个看见全不知的小矮子(他叫小黄雀)说:“你也得弄点什么东西才行。暂时先给你这个吧。” 他说着扔给全不知一抱破布。小黄雀一看全不知在地上笨手笨脚地铺这些破布,就说:“你学着点儿,老弟,学着点儿!我想,你会逐渐习惯的。在露天地睡觉甚至还有好处哩。而且这里没有臭虫,这也不赖。我特别不喜欢这种孽障!总之吧,要不是巡警哪,一切都会很好的,”他叹了一口气。“这些该死的东西,不让人在桥底下睡觉!” 大家终于都躺下了,小汽泡枕着充气枕头甚至打起呼噜。 “这可真叫睡得舒服!”酸果蔓笑着说。 一旁突然响起沙沙声。有人在小心翼翼地从斜坡往下走。 “静一静!”小核桃从地上欠起身子,低声说,“有人往咱们这儿爬。” “是不是巡警呢?”酸果蔓估计道。 除了睡着了的小汽泡以外,大家都不安起来。 “咱们大概得撒丫子了吧?”小百万从垫子底下爬出来说。 “把他抓住再说。”酸果蔓答道。 小矮子们匍匐在地上隐藏起来。 黑暗中,在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河岸上,一个黑影向桥下悄悄走来。人影刚一走近,面包师和酸果蔓就跳起将他打倒,用垫子捂上。 “现在怎么办?”小百万用整个体重压着垫子问。 “揍他一顿,扔到河里!”小核桃做出判决。 “等一等,这也许不是巡警。”酸果蔓说道。 小百万在垫子上擂了一拳,问道:“说实话,你是巡警吗?” 垫子下面传出抱怨的尖语声:“我是小山羊啊!” “弟兄们,这是小山羊回来啦!”全不知大声说。 大家马上把垫子掀开,全不知扑过去拥抱自己的朋友。 “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呀,小山羊?” “我呀,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商店门前走来走去。我想,多少挣几个钱也好啊。可是连一个山基克都没挣到。你看,我还饿着肚子,还什么也没结你带来。” “瞧,咱们还以为小山羊跑了呢!”小矮子们高兴地说。 面包师说:“弟兄们,也许谁有块面包吧?得让他俩吃点什么哪。” 刚刚醒来的小汽泡莫名其妙地四下看着,从衣襟下面掏出一块面包头。他把面包头一掰两半,递给全不知和小山羊一人一半。朋友两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小矮子们围坐在四周,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俩。 “你们看,弟兄们,”酸果蔓说:“就是说,世界上是存在友谊的啊!” 这番话使大家都很高兴,谁也不想睡了。只有小汽泡一个人枕上心爱的枕头又打起呼噜来。 面包终于吃光了,大家这才赶快睡下。过不一会儿,滨河路上的路灯熄了,桥下变得一片漆黑。交通也终于完全停下来。又过了半个小时,有一辆带篷的黑色警车悄悄开到桥头,车上的小窗户安着粗租的铁栏杆。在巡长勒维格里的指挥下,从车中跳出十名警察。 “五个人到那边,五个人到这边!都到桥底下去,不要说话。”勒维格里抡着改进型的电警棍,压低嗓子说。 警察们一言不发地分为两队。第一队从路左侧下桥,第二队从路右侧。到了桥下,勒维格里打开手电筒,低声说:“前进!” 警察们也都打开电筒照着路,从桥下两侧向前走去。 “立定!”勒维格里看到在地上睡觉的小矮子们,声音嘶哑地说道,“包围他们!……准备好电警棍!……嘘……抓住他们,不要说话!” 警察们从两侧向熟睡的小矮子们扑过去。酸果蔓头一个醒来,一看自己已经落到警察手中就大喊一声:“弟兄们,逃命吧!巡警来啦!” 他头上马上挨了警棍重重一击,失去了知觉。别的小矮子都想从警察手中逃脱,但电警棍一下就使他安静下来。只有小汽泡没惊慌失措。他从抓住他的警察普尼格里手中夺下电棍,伸到对手的鼻子下面。咔喀一声响。在警察的鼻子和电棍之间闪出一道绿色火花。普尼格里象个麦捆子似的倒下了,而小汽泡则把电棍朝着向他冲来的警察斯科利格里扔去,自己抓起气枕头,一蹦蹦到岸边,跳进河中。 张惶失措的警察们眼看着他在河里迅速游离岸边。 “去他的吧!”勒维格里嘟哝道。“下回咱们把这个家伙也抓住。现在走吧,不许说话!” 警察们把还在进行无力反抗的小矮子,以及鼻下冒出绿火花之后怎么也清醒不过来的警察普尼格里顺着斜坡向上拖去。 五分钟之后,一切全都结束了。警车开走了,桥下只剩下一堆破烂东西,还有两个破旧不堪的床垫子,稻草从里面横七紧竖八地往外伸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