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家

 

 

 

愉快地归来
 

  要叙述“老瞪眼”师傅、拉比齐、吉苔和邦达施怎样回到“老瞪眼”师傅的家里来,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心情愉快的人不大会在乎他们得走多远路。不过在路上,拉比齐采了一束野花──红罂粟和雏菊。他们在回家的旅途中所发生的事,也就只有这一点。
 

  他们先进城,接着就来到师傅的家,走进这家的院子。最后他们进了屋。
 

  当“老瞪眼”师傅的妻子见到她的丈夫、拉比齐和邦达施时,快乐得哭了起来。她一直在想,她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他们了。她听说她的丈夫被抢、并且被拖进了森林里去。她以为他一定死去了。
 

  因此她在头上围了黑头巾,她的眼睛也哭红了。
 

  现在大家都回来了,还带来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她慈祥地接待了吉苔,温柔地瞧着她,这个孩子从心里感到美妙的幸福在等待着她。
 

  他们都走进作坊。我们让他们在那里呆一会儿,好叫他们有时间相互拥抱和接吻一番,然后吃点东西,以补偿他们在旅途中吃的苦头。
 

 

玛丽霞
 

  没有多久,“老瞪眼”师傅、他的妻子、拉比齐和吉苔都围着桌子坐下来。他们已经休息过来了,精神也恢复了,他们的面孔都显得安静和高兴。
 

  只有“老瞪眼”师傅的妻子仍在温柔地望着吉苔。不过她的表情带点儿抑郁。她对她的丈夫说:“我们的玛丽霞现在差不多要到吉苔的年纪了。”
 

  他们两人都叹了一口气。接着“老瞪眼”师傅对拉比齐说:“我曾经答应过你,要把我们在市集上所遭到的不幸告诉你,现在你可以听到了。八年以前,我们是住在另一个城市里。我们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儿,名叫玛丽霞。那时只有三岁,是我们生命中的最大愉快。有一天,城里有一个集,我带她一道去。当我正在卖鞋子的时候,她在人群中失踪了。我们找了又找,寻找了一整天,就是找不见她。这一天过去后,我们又找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一整年。但是怎样也找不到我们的小玛丽霞了。那时集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天知道,什么坏人把她抱走了。她该受多少苦难啊──我们也是如此,也在受难!因为孩子所能感觉到的苦,她的父母也会感觉得到的。最后我们只得从那个城市迁走了,因为我们不想记起在那里发生的这桩可怕的事情。从那时起,我亲爱的拉比齐,我的心肠就变硬了,为了这个缘故,你也在我手上吃了很多的苦头。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要不是你那么善良,格里戈里就不会悔改,那么他也就不会帮助我死里逃生了。”
 

  当“老瞪眼”师傅这样称赞拉比齐的时候,拉比齐真不知向哪边看好。他坐立不安,一会儿抓耳朵,一会儿用红衬衫的袖子擦他的皮靴。最后他只能说:“我想您大概不会再找到玛丽霞了──即使您找到了,大概也认不出她来了。”
 

  “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她了,”师傅的妻子说,她非常难过,不停地擦着眼泪,“不过我们还是可以认得出她来的。”
 

  “您最后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小,您怎么会认得出她来呢?”吉苔问。她自己也几乎哭起来,因为这位善良、慈爱的大娘是那么悲哀。
 

  “我们可以认得出她来,”“老瞪眼”师傅的妻子说,“因为她小时候有一次玩刀子,把大拇指割破了。手指上留了一个十字形的伤疤。”
 

  你们看到过一个妈妈和分别多年的孩子重逢时拥抱的情景吗?因为吉苔的大拇指上就有那样的一个伤疤──她当然就是玛丽霞!
 

  “妈妈,亲爱的妈妈,我就是你的玛丽霞呀!”她大哭起来,倒进“老瞪眼”太太的怀里。
 

  “啊,我最亲爱的玛丽霞!我亲生的宝贝!”“老瞪眼”太太快乐得哭起来,紧紧地拥抱着女儿。
 

  他们紧紧地拥抱了两次,三次,十次。你在这个屋子里现在能听到的是“老瞪眼”太太的快乐的哭声。
 

  “老瞪眼”师傅来到吉苔身旁,把手贴在她的头上。他是太幸福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的快乐,和金色的阳光一起,充满了整个屋子。
 

  我们善良的小拉比齐觉得好象他就是在教堂里一样。他站着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睛望着地下,他的双手合着。
 

  接着他们就坐下来,谈了好一阵子的话。吉苔从她母亲那儿走向她父亲身边。她越瞧着父母,父母亲就越觉得她漂亮。对她说来,她觉得父母可爱的程度似乎是每隔一分钟就增加一倍。
 

  当然,她是真正的玛丽霞,这也是她的父母对她的叫法。但是,在这个故事没有结束以前,我们还得叫她吉苔,因为立刻就改叫一个新名字,那是很困难的。
 

  拉比齐也说:“我还得继续叫你吉苔,因为我一这样叫的时候,我就记起了我们共同的经历。如果我叫你玛丽霞,那么我就会觉得好象是在和一个生人讲话一样。”
 

  “你们在一起的经历确是不少,亲爱的拉比齐,”吉苔的爸爸说,“我想我们将永远也弄不清楚,谁在市集上把我们的玛丽霞抱走,然后又把她送到马戏班里去。谁能,断定──也许,正如你告诉过我的一样,就是那个穿黑外套的人,那个偷走黑马的强盗。啊,拉比齐──要是没有你,我们永远也就见不到玛丽霞了!”
 

  “我不值得您这样称赞,”拉比齐说,“如果您不是对我那样严厉,我也许不会出走,那么我也许就找不到你的女儿了。说实在的,这应该说全是由你所促成的。”
 

  拉比齐的话有道理。你很难说谁应该值得称赞。因此,当他们两人在彼此称赞的时候,最好还是把功劳送给上帝。
 

  实际上他们也就是这样做了。
 

  第二天,“老瞪眼”和他的太太为这两个孩子买了新衣。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同到教堂去。快乐的太阳从教堂的窗子射到他们身上。他们觉得到这里来表示他们的感谢是有道理的。

 

 

一笔遗产
 

  当他们从教堂回来的时候,拉比齐说:“还有一件事我得要做。请让我出去半个钟头,好吗?”
 

  “老瞪眼”师傅当然同意,因为现在一切情况已经与过去不同了。那时可怜的拉比齐对他那条极端讨厌的绿裤子只能采取一种开玩笑的态度。
 

  拉比齐拿起他在路上所采集的那一束罂粟花和雏菊,解释着说,他已经答应把它送给某一个人。
 

  现在你可以知道,拉比齐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孩子。虽然他在旅途上遭遇了不少的坎坷,他还没有忘记他答应给那个女佣工送花束──如果她能每天帮助那个送奶的老人把奶提上楼的话。
 

  现在他就带着这一束花朵去看她。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房子。他爬到三楼,按了一下电铃。
 

  那个女佣工开了门。她看到拉比齐现在穿着这样漂亮,感到非常惊奇。虽然如此,她立刻就认出他来了,因为你不是根据衣服来认识人,而是根据他的眼睛的。
 

  “我答应过你这件东西,阿姨。”拉比齐说,同时把雏菊和和罂粟花送给她。
 

  “我倒要说,你这个人真的说话算数。”女佣工说,“你也很走运,我有封信转给你。如果你不来送花,也就得不到这封信了。”
 

  拉比齐在旅途上碰到过许多事情,但是他一生从没有接到过一封信。
 

  当这女佣工回到她房间里去,然后拿着一个大信封走出来的时候,拉比齐感到大吃一惊。
 

  “这是一个男孩子送来的,”她说,“他告诉我,那个送奶的老人已经老死了。这封信就是他死以前写的。那个孩子说,如果学徒拉比齐给我送花来,我应该把这封信交给他。”
 

  拉比齐接过信,在手里翻来翻去地摆弄着。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它和花一起送给这位女佣工作为礼物。不过他又想,这样做就未免太糊涂了,因为信上写得很清楚:“交给学徒拉比齐”,而世界上也只有他有这个称号。
 

  因此他马上就拆开这封信。
 

  他这样做是正确的。你如果象拉比齐那样,关心着一封信的内容,那与其让它封着,还不如把它拆开来。
 

  不管怎样,这是一封意想不到的信。它是用大字体写的。内容是:“老送奶人没有孩子,没有亲戚,也没有干儿子。在他死的时候,他记起了学徒拉比齐。他把他的驴子和送奶车留给他。请告诉他到镇上靠近收税卡入口附近的那座屋子──也就是送奶老人的屋子──里去接受这笔遗产。”
 

  在信纸的上端和下端写着一些东西和编号以及类似写这封信和地址的人的签字。不过在那片刻,拉比齐没有看──恐怕以后也不会再看。他只有满怀的感激。
 

  “啊,我多么希望我能感谢这位老人!”他叫出声来,“我多么希望他能知道吉苔和我会多么仔细照料他的驴子!再见,阿姨。”他对女佣工说,“我得赶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吉苔!”
 

  当他正要走下楼梯的时候,一位夫人忽然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从外表上看这似乎是一个很有声望的夫人。她穿着一套黑绸子衣服,头上戴一顶白帽。她就是这个女佣工的主人。她从这位女佣工那儿听说过,拉比齐是一个多么善良和不平凡的孩子。她愿意收留他,让他上一个好学校。
 

  拉比齐脱下帽子,吻了她的手,说:“亲爱的夫人,您是太好了。如果您不见怪的话,我倒愿意当—个鞋匠,因为我爱这一行手艺。”接着又补充说:“一般的情况是,更多的人喜欢把鞋子一直穿破而不愿意修补它们。”
 

  这位夫人大笑了一声,表示同意,认为如果拉比齐不当一个鞋匠,那也真是太可惜的事。拉比齐于是就又吻了一下她的手,拿着那封信跑下楼了。
 

  拉比齐确实喜欢做鞋子。不过这时他所考虑的事情倒是他的驴子。如果他真的接受了那位夫人的建议,对于那头驴子他倒要感到不好办了。
 

  他急急忙忙地跑过街道,很快就到达家里。
 

  “我们以后就可以用我们的驴子和车子递送鞋子了。”他对“老瞪眼”师傅喊,同时挥着手里的信。他把事情的经过对师傅讲了。
 

  就在这天下午,他和吉苔去接受那个送奶人留下的遗产。他们可能不容易找到那个屋子,不过信里的指示说得很清楚:它就在收税卡入口的附近。收税卡的栅栏伸向空中,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拉比齐把信交给与老送奶人同屋住的那些人。这些人立刻就把驴子和车子交给了他。
 

  于是他便和吉苔乘着车子在街上飞驰过去。吉苔感到很可惜,没有把她的金喇叭带来吹一番!她究竟是在一个马戏班里长大的呀!
 

  不过拉比齐也指出,作为“老瞪眼”师傅的女儿,在街上吹喇叭,招摇过市,是不适宜的。因此他们只是不时兴高采烈地唱了一些歌,当驴子停下,竖起它的长耳朵听的时候,他们就在它的背上的空中响了几下鞭子。
 

  但是他们一回到家门口,拉比齐可是忍不住要显示出他是多么高兴。他从车子上跳下,把帽子扔向空中,直往屋子里跑。
 

  他把脑袋伸进门里,使劲地喊:“驴子到了!”
 

  吉苔不禁大笑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到了吗?”她问。
 

  为了避免这类的混乱,他们给这驴子起了一个名字:可可丹。
 

  碰巧他们旁边站着一位老大娘。当她看见拉比齐和吉苔是如此快乐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孩子们永远保持住他们这样的年纪,那该是多美啊!
 

  “如果我们是这样,”拉比齐说,“那么我们一生在学校里就要老蹲同一个班级了。那么老师也就厌烦了。我们最好还是现在尽量地快乐,然后长大成人,象一般人一样。
 

 

尾声
 

  结果也是如此。
 

  拉比齐和吉苔长大了。拉比齐成了一个鞋匠。吉苔几乎忘记了她曾经在一个马戏班呆过。不过有一次一件事情又使得她记起了它。
 

  几年以后,一个马戏班来到了他们的城市。在一个星期天,“老瞪眼”师傅带他们去看马戏。
 

  吉苔坐在观众席上看见一个美丽的小姑娘骑着一匹白马,这马儿就是苏科。它仍然是象过去一样善良和温柔,不过它比过去更要白,因为它象别的马儿一样,也到了年纪,虽然它们并不象人一样有一大堆烦恼。
 

  吉苔也看见了她的鹦鹉。她发现这只鸟儿和这匹马在新马戏班的老板的管理下,日子也过得不坏。原来,在她和拉比齐回到家来之后不久,马戏班的旧老板病倒了。在死去以前他忏悔了他的罪过,这倒还不错。
 

  吉苔和拉比齐终于长大成人了。他们结了婚。后来“老瞪眼”师傅也老了。拉比齐继承了他的职业。
 

  他们有四个孩子和三个徒弟。有时,在星期天的下午,孩子和徒弟们常常围坐在一起,听拉比齐讲他过去所经历过的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那双皮靴被陈列在一个玻璃匣子里,好让大家随时都能参观。
 

  如果读者觉得故事讲到这儿就结束未免太可惜,那么他可以把这个故事再重读一次,同时也计算一下,拉比齐所帮助过的人有多少──因为,虽然他的年纪很小,他却一直快乐得象一只鸟儿,勇敢得象一个骑士,聪明得象一本书,美好得象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