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一个警察在小屋出现,从石级那边进来,这时马丁正在大画特画。那警察没有提到儿童福利机构,马丁相当镇静地接待他,这件事他现在想想还是很后悔。当时他一面回答问题,一面急忙给乔治画了那个通知。 (“除了地球,”他责备地对乔治说,“整个宇宙没有一个地方会这样把警察派来,还没有好好跟你谈谈,就说你有罪的。”) 他和那警察走了,感觉到他接受考验的时刻终于来到,现在他要透露自己的身份从而震动整个地球,并用他真正的智力迫使地球上的人们相信自己,虽然他们从未想到过会看见他这种人。他当时曾想要使所有国家镇静下来,让他及时赶上他的太空船回家,也许还能从地球把一些礼物和祝愿带回自己的星球去。 他的确来到了儿童法庭。 “一个骗局,”他悄悄地对墙外说,想起就禁不住生气。“把我带进儿童法庭,剥夺掉我即使仅仅作为一个儿童的全部自卫能力。” 马丁自然向法官指出,法庭没有权力审问他,因为他不是一个儿童,并用谦逊的自尊口气解释,说他是什么人,怎样住到空小屋里,为什么必须把他放掉,让他赶上星期日晚上的太空船。 “我很平心静气,”他向乔治保证说。“我根本没有发火,我说我对这次来访感到高兴,我将向我那个星球的人介绍这个可爱的小星球和地球人对他多么客气。我想,”他阴沉地补充说,“我说了这些,他们就不会找麻烦了。” “我想他们只是哈哈大笑吧?” “噢,不对,他们没有笑……他们想笑,但他们的心肠太好了,没有笑。” “于是你蹦蹦跳给他们看?” “那还用说,我蜷伏在法官的字纸篓里。” “他们怎么说的?” “那无关紧要,”马丁高傲地说。“那法官相当没有礼貌,就这样。” “说吧,马丁,他说什么了?” 马丁有点生气,但最后绷着脸说出来了。“他说这是个聪明的小戏法,他很想知道是怎么玩的。他又说,法庭完全有能力同像我这种年龄的杂技演员打交道。”马丁沉思了一阵,接着发火了。“他叫儿童福利机构的人去向马戏班打听!” “我早对你说过会有什么结果。我想,接下来你真大闹了。” “当然不是,我从不发火。我只是对那法官说我看不起他的无礼做法。” “天啊。我赌咒这句话一定使他高兴。” “我相信他大概听进去了。他说我该看看利兹温杰医生。明天十一点,你记得吗,你说过会请医生。我开始明白了。” 房子里传来开门声,从马丁头顶上的窗口传来在桌上摆盘子的乒乒乓乓声,这声音使乔治想起时间已经不早。他们靠得那么近,他感到心神不定。坐在这里谈话反正毫无用处,同马丁争论也毫无用处,现在不管什么都毫无用处了。乔治一点起不了作用。他穿上鞋子,等窗子里的声音一停止,他就垂头丧气地站起来。 “我得走了。我想你是发疯了,时间那么紧迫,而你却这样留在这里,全说出来。但现在说也没用。留神你的粮食。我想我们还得想办法再带给你。”他顺着小巷小心地走开,知道马丁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开会想家,他感到沮丧。但毫无办法。 这是傍晚交通的高峰时间。这至少说明还不算太晚。他上了一辆拥挤的公共汽车,被乘客挤着站在过道上,越来越被挤到当中,最后他只好挤出来。他换上一辆上国王道的公共汽车,最后下了车,一路上的东西根本没看到。到明天上午,有关马丁身份的秘密就要暴露。今天晚上马丁睡觉会照旧放光,一定会被人看见。连儿童福利机构也会看出来这件事很蹊跷。连儿童法庭的法官也会明白,教会一个人睡觉放光是杂技训练也办不到的。到明天,乔治这位太空人朋友将属于全世界。乔治沮丧地断定,世界上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他的特点。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想问题。马丁完了。 乔治从公共汽车站一路上小屋去,要放上一个瓶子作为给卡西的信号,路上想着马丁的粮食问题。秘密一旦暴露,给马丁送粮食是容易些呢还是难些呢?他自然不愿意被许多记者、安全部门的人或者不知会从哪里钻出来的人缠住。不过马丁的粮食怎么也得送去。他今天晚上就带回家,明天上午想出个什么办法来。 天黑下来了,周围已经灯火闪闪。乔治赶紧跑下石级。在小屋院子的垃圾当中找到了一个柠檬汽水瓶。他把它放在阳台上亮些的一头,接着走到黑暗的汽车房里去找那包饼干。它们在烤箱里,卡西已经重新放回去了。他正在拿饼干时,只听到围墙外面的车道上手推车的车轮叽叽嘎嘎响。 乔治拿着那包饼干,站在黑暗中谛听。他突然想起,喂猫老太太不是到处转吗?她会不会到圣克莱尔庄附近去? 如果她能在今天夜里把饼干送去给马丁,那就帮上大忙了。至少她现在已经很熟悉马丁,她关心所有的猫,一定是个好心人。 乔治跑出去,在暮色苍茫的院子里看到了那位喂猫老太太。她是个瘦弱的小个子女人,头上裹着蓝色头巾。乔治紧张地向她走过去。向她把事情解释清楚可不容易。他开始笨拙地说起来:“请问你到过一个叫圣克莱尔庄的地方吗?” “也许到过。”喂猫老太太说,像一个决定什么也不给的人。 乔治勇敢地说下去。“我必须把这包东西送给在那里的一个孩子。如果你到那里去,我想你会带去的,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说实在的,就是原先住在这里的孩子。你认识他的,对吗?他如今在圣克莱尔庄了,只是忘了这包东西,但他需要这包东西。” “让他来拿好了,”喂猫老太太回答了一声。“喵喵,喵喵!” “他不能来,”乔治说,他走神了。卡西正在穿过院子门,她一定已经听到他的声音,要来看看有什么消息。“不许他出来。”他忽然发觉他说错了话,向喂猫老太太转过身来。 她不耐烦,生气了。“不许出来。那么警察捉住他了,对吗?”她气愤地对乔治摇晃身体。“你别叫我管这件事。这种事我根本不赞成。” 她显然不肯帮忙。乔治心想全弄糟了。他放弃了他彬彬有礼地求她的口气,大声为马丁辩护。“谁说要你管这件事啦?我只说你能不能把这包东西带给他。但不要担心,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自己办得了,谢谢。” “这种行为真蠢。”喂猫老太太不高兴地咕噜了一声,向木棚走去,那个空鲱鱼罐头正在等着,它周围是一群蠢动着的影子。 乔治耸耸肩。在他们向院子铁门走过去时,卡西对着喂猫老太太那边把头一仰,哼了一声。卡西急着要知道圣克莱尔庄发生了什么事,乔治急忙告诉她。 “马丁拿定主意要坚持到底,跟他争也没有用。这是他的事,就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这些狗饼干送到他那里去,越快越好,趁他们还没有把他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可怜的小家伙!”卡西充满怜悯心地叫道。“不是太可怕了吗,他们会把他怎样呢?” “我怎么知道?到明天上午一定要出大新闻,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个。” “我们能一早到那里去吗?”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可以趁周围没有人,一早到那里去,但他怎么知道我们把饼干放在什么地方呢?或者我们可以上学校去,他们似乎有自己的学校,不过我们到之前,他们可能已经在里面了。我认为最好是午膳时间去──如果还不晚的话。” “你告诉我那地方怎么找,我在午膳时间去。你有更多的事,但我应该能够在这时间里溜去并回来。” 再细细想了一下以后,乔治接受了这个有帮助的建议。“他们也许不会那么早就把他转移到别处去──明天上午十一点他要看医生。午膳时间孩子应该在后院里。”他很快他说出了地址、公共汽车路线和房子本身。卡西拿了马丁的包包,他们两个一起匆匆回家。 现在虽然已经很黑,但只有七点钟。这真是够糟糕的,乔治一向准时回家吃饭,不过卡西已经把他今天晚回家的事告诉他家里了。他的妈妈亚当斯太太不多责备只是摇摇头了事。乔治声音粗哑地说他很抱歉,同时装出晚上要做大量家庭作业的样子,这才使他的爸爸妈妈不再说话。但他的功课并不像做作业那么给人好印象,对他来说,这个危机刚过,另一个危机又要出现。他这学期的成绩报告单分数将不大好。他现在周围虽然摊满了书本,心里却在想马丁这时候是不是已经睡了,圣克莱尔庄是不是有人已经发现将会轰动世界的绿幽幽的光。 第二天早晨去上学时,乔治花了六便士买了份晨报。那上面没有登载什么来了个外空来客的新闻,但他明白这说明不了什么,当局也许会尽可能拖延报纸公布这个消息的时间。在作好准备并到合适时机之前,他们不会想引起国际上一场大乱。午膳时间叫人担心。卡西把事办成了吗?她会被捉住吗?他该亲自出马吗?放学后他怎么能尽快找到她了解情况呢?接着在教室里心神不定地坐着时,乔治想到,两年来他一天也没有缺过课,学校这地方当然欠了他的债。他想不出一个早退的正当理由,因此他心不在焉,一直等到课间休息换老师时才溜了出去。他像一个约定时间要去看牙的人那样,大胆地走出学校大门上公共汽车站去──看到卡西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她穿着校服,看起来异常严肃,但看她的脸,乔治感到她和他同样烦恼。她带着一个折成小包的大纸袋。一见乔治,她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松了口气。 “卡西!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来得这样早?” “我头痛就来了。我十分担心,乔冶,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我把马丁的饼干也带来了。” “带回来了?出了什么事?你没见到马丁?” “没有说话,但我看见他了。你还记得吗?──圣克莱尔庄的前面屋顶耸起来,那里有一根小旗杆?” “是有这玩意儿吗?那又怎么样?” “是有。马丁却坐在旗杆顶上不肯下来。” 乔治呆住了。“坐在旗杆顶上,他在那上面干什么?” “午膳时间他一直在那上面。因此我只好把饼干带回来了。”话开始从卡西的双唇间滔滔不绝地吐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太担心了。他那副样子是那么 ──那么生气,他那副样子冷冰冰的,但真火了。许多人围在下面,有人说叫消防队和救护车,有人对他哇哇叫,但是他不说话。甚至看也不看他们。你可以说他再也不打算下来了。” “你不是说他现在仍旧在那上面吧?坐在旗杆顶上?一定已经不止一个小时了。” “除非是消防队来把他抱下来……说实在话,如果他是想在上面等到太空船来,他会饿死的。” “别说孩子话了,卡西──他们当然会把他弄下来的,哪怕要砍断那旗杆。他们非把他弄下来不可。这是庄严的儿童福利机构。他们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坐在他们的旗杆顶上呢?这太使他们难堪了。我想他们现在该知道他不是一个孩子。但别人不知道。报上会登出读者来信什么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上那里去好吗,公共汽车来了,除非你想错过它。” 乔治向公共汽车打了个手势,他们上了车。他们向一个空坐位走过去时,卡西说:“如果他不在那上面,我们又要从头开始,打听他这一回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摘下校帽,担心地用手去抓头发,弄得头发在她脸上成了问号和惊叹号。“真是的──那马丁。” “可怜的小傻瓜,”乔治说,一下子被马丁孤零零一个人庄严地待在旗杆顶上的情景感动了。“不知道什么事使他这么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