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缤纷



  冬让我认识了一个山东女孩阿华。在我们三个人中,冬也是刚毕业的学生,姐姐在北大读博士,生活各方面会优越些,他体会不到我的苦与乐。阿华也是一个热情活泼的女孩,她在海淀走读大学读书,舅舅在北京工作,她的烦恼就是:那个帅哥昨晚请我去北大勺园跳舞了,他是喜欢我的,怎么这几天不来找我了?—多么纯洁的烦恼,多么真诚的忧伤!而我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我不敢拿一时的快乐作为将来生活的赌注。

  我渐渐地适应了北京的生活,每天除了去新东方上课,几乎都在北大的校园里。我为这里的人文气氛震撼,为未名湖的故事而感动。这里有无数燃烧着的炽烈的灵魂,有拼命地与GRE单词进行折磨与被折磨的较量者,有五十几岁还读MBA的“大学生”,还有和我一样的考研同路人。多么好的氛围,我也不甘心落后,十分刻苦地学习。周末,我用并不流利的英语在英语角大胆地与人交流。

  也就是在这时,我认识了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他除了用流利的英语和我交谈外,还和我谈生活。他用他的幽默和独特的气质让我对他产生了好感。我从来没有别的想法,我只希望也许和他之间会有一份友谊,偶尔也会和他一块吃饭,就算是放松一下自己。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男人到了像他这样的年龄,是不会有这样的气质的。我是个没有太多戒心的女孩,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你有一种忧郁的气质,纯真的心,我喜欢你!”他还说不想欺骗我,他结过婚,如果我愿意做他的女友,他会好好待我。

  我哭了,如果不是我后来的话,他一定会以为我是感动的。我冷冷地说:“先生,你是这样的人,我高估你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他愣愣地坐在那里。我走出了饭店,拼命地跑,边跑边哭。谁知道我还没有恋爱过呢?却被这样一个大我一轮多的男人要我做他的爱人—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可是我接受不了,我只想要一个简单的、正常的、象征青春绽放的爱情。我有一种受伤与被侮辱的感觉。再后来,无论他怎样解释我就再不搭理他,也再不去英语角了。

  现在想想他没有说错话,只是选错了人。这些陆离的城市,有着无数不一样的故事、人和癖好,然而交汇到一起后,留下的是各自错愕的脸和五味杂陈的心。

  考研艰辛路,情感坎坷途

  和冬的交往是美好的。我们在一起时只谈学习。

  他没有理由地帮助我,鼓励我。我渐渐地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他说,影,你是个好女孩,你热心却不计较,你善良却坚强,真不知道将来哪个男孩会有运气和你在一起。我好想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我从来没说过。我是那种不善表达的那种女孩,总是和他十分客气,甚至表现得自己很独立。这是我故意和他保持距离的方法吧,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去爱。

  新东方的课结束后,我又在北大上了英语短训班,是一种针对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英语班。我每天把老师的讲课录下来,回来后和冬一起整理我的笔记,累的时候他会买两只冰淇淋,边吃边讨论一些话题。我在期待着又在躲避着什么。偶尔他请我去看看电影我请他去餐厅吃饭,一切进行得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11月,因为专业课的缘故,我要搬到北京广播学院。冬说,你能不能不搬走,北广距北大要一个多小时的车,见一面就不像现在这样方便了。我笑了笑,说,好!可我第二天就搬走了,没有让冬送我,怕他看到我搬家时狼狈的样子,更何况,我也没有理由总是麻烦他。

  经济条件只允许我住在房价便宜的民房。在北广,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有时候若不自言自语一天说不上一句话。

  房东很苛刻,说好晚上十点半锁大门,可我十点过十来分钟学习回来有时就把我锁在外面,要耐心地敲门解释还要听他们罗嗦,说什么不能带朋友来、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听广播。一个郑大的女孩来北广上专业课的辅导,和我住在一起,房东还故意刁难我。女孩说,回去吧,回郑大学习吧,这样的条件你也能受得了?我说,再坚持一下,实在不行课程结束就回去。更可气的是,房东的儿子看我一个女孩子,还有意无意地敲我房间的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就是在这种荒凉的日子,我渴望被爱,被关怀。我不能向亲人倾诉,在给冬打电话我总是泣不成声。冬着急地说,别哭,别哭,你是坚强的女孩……

  冬在第二次去找我的时候,我们依然是在北广的校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距离。最后要上那731路车的时候,他终于拥住了我。我们都笑了,在心里默认了彼此期待的感情。

  我学会了适应不同档次的生活,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可生活需要不停地支付费用,要吃,要穿,要住。即使有了与冬互相体谅的感情,仍是不够的。再这样清苦与忧虑下去,我担心自己的灵魂将折落。我决定回郑州。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没有泪水,手却抖得历害。若不是考研,我何以沦落到这些人中,受这样的气?“从绝望中寻找希望,人生终将辉煌!”—这是新东方的格言,可是,来到北京后,青春的凄凉,生命的困窘,孤军奋战的我并没有尝到愉悦,一切都只靠对前景目标的追求来支撑,但,这些追求加起来统统撑不过琐碎生活的拦阻。

  我走的时候,冬去车站送我,他送了我一条灰白相间的围巾,轻轻地拥住了我,轻轻地吻了我,这是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看着我在拥挤的人群中上了车,他隔着车窗说:你一个人那么孤单,那么无助,我却不能陪你,保重啊!考完试我去找你!我含着泪读他的目光,那么让人留恋,那么让人心痛。我发现我很爱他,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可我必须回去。离别的痛苦不过存在片刻,思念的痛苦却会在心里一直纠缠。

  无尽岁月,尘埃未歇

  考研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彼此将思念压缩到极限,甚至尽量地不去想对方。最后的一个月里,有些人坚持不住了,有的干脆放弃了考试。我不仅是跨专业考,又是热门专业,心里实在也没有底。但不管结果如何,我会一直坚持的。

  终于考完试了。冬打电话问,你考得怎么样?我说,一般。他说,来我家玩吧。快过年了,我没有去,更何况我的精神状态一点都不好,如果以这副灰姑娘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多么遗憾!就这样,我们只能用电话感受对方的声音。春节后,我回到了郑大,一边在一家企业工作,一边思念他、等他,却一直没见着他。

  成绩出来了,我考得不理想,第二次考北大的他却也未能如愿。他说他母亲知道他的成绩后哭了,父亲身体也不好,他对不起家人,暂时不能来看我。我对他说,我明白你有很多理由和苦楚,在家好好陪陪父母吧,我会等你的。又一次打电话时冬告诉我他在地区建设局工作了,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再后来,因为非典,他被安排到乡下一线工作,到现在已经七个月了,他说他很想我,已经把我当作是他的女友,但是无法来看我。

  我发现他一次次地让我失望,他不会明白我是怎样专注珍惜这份感情,我并不要求和他朝朝暮暮,只希望他能来见一面。但他没有来。

  因为爱,我一直在找理由安慰自己。不时地写信鼓励他,希望他在乡下不会寂寞。自从成绩出来后,我也很少往他家里打电话,我能感觉到他父母的冷漠。但这些我不在乎,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够了。那个晚上,冬明明在家,可电话那边他爸说:“不在呀,在乡下‘严防死守’。”我在电话旁愣了很久,委屈地哭了。不怨他爸爸,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说好打电话给我的,可一次次不守时,而每错过一次我就要再等一个星期才能听到他的声音,难道他不明白一句关心的话就可以满足我吗?

  我整整思量了三天,在希望与绝望中游荡。离开太久,我已分辨不出冬是否爱我。我以为我在生活中经历了很多苦痛,这些苦痛将我塑造得更完美,在感情的路上少一些荆棘。可事实上,爱是一件太奢侈的事情。更何况冬对我的爱是那么无力。以至于我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都成了一个卑微的要求。终于决定,忘却这段感情,尽管我心里多么依恋,我也为他失去我而感到可惜。已不再幻想和他有现在的温暖和将来的欢乐。我已绝望,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我对他说: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羞怯地爱你,爱情,也许在我心里还没有消逝,但它不会再打扰你,我也不会再陪你……希望以后冬会懂得珍惜,而我有自己的生活。

  那段考研的岁月过去了,我曾经那么努力地学习过—不只是考试的复习,而是学习着这个世界中扑面而来的一切,学习面对世事的尘埃,理想的缤纷和遥远,爱情的倔强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