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成长在性别分明的文化中。小婴孩一天天长大,他在生身亲长和与之相关的环境中越来越具有明确的性别。当社会环境越来越把他当做男孩对待时,这种带有性别特征的心理哺育随同生理的哺育一同造就着小男孩的成长。小男孩在性生理与性心理两个方面同时发育着。他的性意识越来越明显,在一两岁时,就有了很多分明的表现。而到了三至五岁时,我们便看到了典型的俄狄普斯情结。在他的世界中,主要地只有一个异性,那就是母亲,主要地只有一个同性,那就是父亲。他的性意识便非常集中地表现为恋母憎父。
当人类没有得到弗洛伊德的告诫时,当一般社会民众缺乏心理学常识时,这一切不仅在小男孩本身是不自觉的,在他的父母及周边的成年人中也是蒙昧的。当一个小男孩在嬉戏中举起玩具手枪,吵嚷着“打死爸爸”时,周边的大人们连同父亲本身都会哈哈一笑,引以为趣。当成年人逗笑地问着小男孩“你长大娶谁呀?”小男孩脱口而出“娶妈妈”时,又引来成年人包括其父母的欢乐大笑。这在千万个家庭都发生过的小小场面,已经天真无邪然而又确实无疑地暴露出小男孩的恋母憎父情结。
在儿童的那个年龄段,这种恋母憎父甚至可能变为幼稚而痴憨的娶母弑父妄想,这一现象曾被弗洛伊德等心理学家屡屡在精神个案中发现。这一阶段小男孩的俄狄普斯情结表现得十分强烈,特别是某些家庭环境,尤其会使这个情结滋长壮大。
如果不是男孩而是女孩,俄狄普斯情结便成了埃勒克特拉情结。除了比较特殊的情况以外,几乎没有例外。正视这个事实是认识自我的必要环节,是人类战胜斯芬克斯怪物必须有的智慧。
俄狄普斯情结在儿童的某个年龄段可以说是最有力的情结,它控制着这个年幼的生命。也正是从这个阶段开始,人类的文化对他实施规范,使他开始了对抗和克服自身俄狄普斯情结的漫长过程。
这个过程最初可能是从意识到了恋母的羞耻开始的。当母亲不再与他一起洗浴时,当母亲不再搂着他同床睡眠时,他朦胧意识到了这些变化所划定的界限。也许昨天母亲还领着他去女浴室一同洗浴,而在今天这个享受就被剥夺了,他只能不情愿地跟着父亲走进男浴室;也许昨天晚上他还睡在母亲的怀抱中,今天他就必须习惯独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这种变化对一个小男孩心理的深刻影响可以说如闪电雷鸣。在一系列“儿大避母”的文化影响下,无论他怎样留恋与母亲同浴同眠的情景,那样的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一天天的,他在人类文化的规范中知道了自己企图的非分与羞耻。
他也便渐渐意识到了父亲与母亲关系的真正含义,也意识到了父母同床而眠的关系。父母的床是他不该觊觎和企及的,一个越来越长大的男孩要习惯独自睡在自己的小床上。这时,他常常会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环绕和打量着父母的卧床:一方面,他可能会在心灵深处敌视那个将他与母亲分隔开的父亲;另一方面,他知道这是自己不得不接受的秩序。
在父母得当的规范下,小男孩逐渐适应着自己一天天长大的事实。他也便不仅看到了父母之间的特定关系,也看到了世界上所有一男一女的夫妻关系。他开始逐步明白。他在逐步理解男女结婚的含义。
当他活动的半径逐渐扩大之后,他便在与同龄女孩的交往中一点点意识到自己更完整的男孩角色。现在,他不仅是母亲面前的男孩,而且是女孩面前的男孩。各种类似过家家的游戏,各种美丽的童话故事,大人对他和小女孩关系的种种嬉戏玩笑,都使他朦胧地梦想和猜测着他和这些女孩在未来的关系。正是在与同龄女孩的接触中,他逐步形成着真正的男性自我意识。
这样,他有了对父亲的某种认同。他开始以父亲为榜样。因为他要面对同龄的女孩,他要面对世界,他要扮演一个男人的角色,这时,高大的父亲便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楷模。对父亲的认同和模仿是男孩在儿童阶段特别重要的心理成长。
倘若他的父亲强大而慈爱,这个成长就会顺利。如果他的父亲无能且又凶恶,成长自然会比较困难。在这个发展阶段的男孩,母亲依然是他最为爱恋的对象,然而这种爱恋会被逐步抑制起来,更多地成为一个温暖可靠的源泉。而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则是复杂的:在人类文化的规范下,他逐渐将对父亲的敌视克制下来,变为一种越来越不自觉的潜意识,同时又滋长起对父亲越来越多的崇拜。父亲的权威是最不可渺视的巨大存在,如神像一般高高矗立,成为必须遵守的秩序的象征。这种崇拜自然含着敬畏,正是这种敬畏,可能成为一个人通往宗教信仰的心理基础。
五岁以后,孩子的活动半径逐渐超出了家庭,父母在他生活中的比重下降了。特别是当他背上书包走向学校时,与父母的关系进一步松弛了,他有了独自的社会生活。他不仅要和同龄的男孩女孩交往,还要和不同年龄的孩子们交往。这时,他对俄狄普斯情结的进一步克服就有了更充分的条件。如果他所经历的家庭生活、学校生活、社会生活都正常,那么,这个小男孩就会逐渐接受秩序,能够正确对待父母,正确对待不同年龄的同性和异性。在很多时候,我们常常看不到他曾经有过的恋母憎父情结,看到的是他以和睦的态度对待和睦的父母。
通常的严父慈母的家庭中,成长起了一个顺应这个家庭体制的正常的儿子。
十七八岁后,儿子逐渐成年。这时,他与父母的关系又开始了一个有着重要意义的变化。对父亲依然是尊敬的,然而,他可能会对父亲的指示有更多的商榷与保留。而真正明显的变化是对母亲的态度。不知不觉中,他变得比较经常地指导母亲。因为他的知识,还因为他的主见,使得他越来越多地发出了训导母亲的声音。母亲这时常常显示出甘于接受儿子的教导,并且由于这种来自男性世界的保护和支配而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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