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回 暗算新四军 日兵伪兵皆帮凶 赞扬蒋介石 东京南京齐喝彩





      
  第二天夜间,顾祝同电话果然续到:“报告委座,昨晚到今天,重庆电台广播新四军即将北上的消息以后,据今天各方面的情报,证实了委座的安排非常正确,皖南云岭紧靠着长江,平常有日本军舰往来巡查,今天忽然增加了,看上去,已经在执行封锁。沿江两岸的渡口上,今天烧了一天的帆船,交通工具全部焚毁,看样子是在堵死他们的后路。还有,今天天还没亮,日方还开始加筑碉堡,到目前为止,几乎三里一碉,五里一堡,这无疑是在堵袭他们的退路。”顾祝同作结语道:“一切都符合委座的要求。我方、日方、以及南京方面都在等候他们开拔。他们的形势的确是十分危险,前无出路,后无退步,纵使有冲天的本领,也很难在这一带渡江了。”蒋介石喜欢得浑身微抖,紧捏着电话机说道:“好好好!现在粗粗计算,我们连同东京、南京方面对付新四军的兵力,恐怕接近十万人了!”

  “是的,委座!”

  “他们只有九千多!”蒋介石大叫,“算它一万吧,十个打一个,我不许你们放走半个!我给你八个大字,你们要做到!”

  “八个大字是:一网打尽,生摘叶、项!”蒋介石咬牙一字一句地说完:“明天再给我电话,明天大概他们要出发了,只要他们一动,你就给我来电话,一直挂着,你随时同我说话!”蒋介石兴奋得几乎不能入睡,但他渴望着的新四军开拔消息,一直到四号晚上才来到。顾祝同声音微颤:“他们开拔了,现在是晚上九点钟,皖南在下小雨,落得很密。”

  蒋介石脱口而出道:“落雨落得好哇!他们夜行军可不方便!你怎样布置呢?”

  “报告委员长,一切都按照委座命令办理,新七师已经冒雨进驻新四军军部所在地云岭的几个山头。他们梦想不到,我们会有这一手。”

  “嗯嗯,那末如果他们要从铜陵繁昌一带渡江,大概已经不可能了?”

  “报告委座,这绝对办不到,日本方面已把那一带严密封锁,所有摆渡的船只也已烧光,他们插翅难飞了。”

  “好好好!那末他们如果有从青弋江到宣城直奔茅山,同陈毅、粟裕汇合的企图,成吗?”

  “不成的,报告委座。这边已经遵照命令,在这路上密密麻麻布下了军队,通不过去。”

  “嗯嗯嗯,好好好。”蒋介石问道:“今天白天,日本、飞机不断在皖南侦察,有杀伤吗?”

  “报告委座,没有杀伤。日机侦查目的恐怕是看他们动了没有,他们改在夜间行军了。”

  “好好好。”蒋介石连日同陈小姐亲热过分,说过这几分钟电话,便感到疲乏了:“好罢,我有事,你有消息再报告罢。总而言之,不宜过早动手,反正他们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不怕他长着翅磅跑了,你们得找个好地方下手!”

  五日一早,顾祝同电话来到,说:“报告委座,他们昨天走了一晚,只走了十五里路。”

  “啊哈!”蒋介石怪笑一声:“走这么慢哪?怎么样,你们还没有动手吧?”

  “报告委座,还没有。他们因为山路泥泞,军部的东西又多,所以走不快。”

  “现在他们在哪里啊?”

  “报告委座,他们现在章家渡,刚开拔。”蒋介石研究了阵地图,问道:“那末,他们在住哪里走啊?到了三岔口啦!”

  “是的,报告委座,铜陵繁昌那一路,日本方面已经封锁,通住茅山那条路我方封锁着,他们看样子,是只好从茂林越过宁国府,再绕道苏南待机渡江了。”蒋介石喜欢得周身发麻,大叫道:“好极啦!新七师堵退路,没问题啦?好!四十师上去了吗?好!五十二师、六十二师、六十三师都追上去啦?好!一四四师和两个炮兵旅都开到啦?好!把他们搁在他们的两侧和后面罢!”蒋介石大笑:“好啦好啦!这一仗,可不要放走半个共产党,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吧!省得再来什么‘团结抗战’教训我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蒋介石突地把脸一沉:“对啦!我问你!什么地方下手,你决定了吗?”

  顾祝同诚惶诚恐答道:“希望委座指示。”蒋介石把电话一搁,立在地图下面研究一番,然后吩咐道:“他们必须翻过皮岭,是吗?”

  “是的,报告委座,皮岭是皖南最高峰之一,照目前的方向,他们是在这样走。”“我不清楚。”蒋介石道:“你看着办吧,大致是这样了。等你的好消息。”他加一句:“有些什么变化,随时电告。别忘记了八个大字!”之后这几十小时,蒋介石简直不知道怎样打发日子。他外表安定,心情紧张,兴奋与不安揉在一起,一不顺心,便发脾气。这情形直到七号上午,蒋介石才为皖南发出第一枪而转如欣喜。顾祝同在长途电话中说道:“报告委座,打响了。”

  “好好好,上官云相呢?”

  “报告委员长,他在前方。”

  “好好好,一切都顺利吧?”

  “报告委员长,一切都顺利,他们这次的行军路线是委座指定的,在四面八方埋伏的部队又是委座直接指挥的,一切都好极了。”

  “有俘虏吗?”

  “报告委员长,现在还没有。围剿刚开始,他们的还击还相当厉害。”

  “一网打尽它!”蒋介石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顾不了对方的耳朵是否受得了,大叫大喊道:“一个都不能放过,半个都不能放过!”

  战斗在酝酿进行:在高峻的皮岭峡谷里面,七千多名英勇的坑日部队,把长长的行列停了下来,等待前面情况的发展。新七师已在这峡谷前面开阔处对面的山岭上,凭着险要工事用密密的机枪火力封锁了新四军的出路。形势是这样危险,七千多人的愤怒是这样难以形容。他们一面应战,一面军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决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峡谷中撤离,以摆脱在军事地位上完全陷于包围的险境。他们珍贵的鲜血愿为保卫祖国而流,只要有可能挽回这险恶局势,他们不愿同蒋介石的军队搏斗,致削弱了抗战的力量。

  七号那天就在撤退中过去,八日无行动四周也无战事。新四军在皮岭山下的小村里休息一天,一面戒备、应战,一面呼吁停火,静待事件的发展。顾祝同给蒋介石去电话道:“报告委员长,他们已经撤离到山下去了,还在阵地喊话,希望我们放他们过去抗日……”

  “别理他!别理他!”蒋介石厉声说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赶快把包围圈缩小,让他们动弹不得,只有挨打!束手特毙,全部消灭,可不能放走半个!”

  拖到十号,离开新四军出发那天已有六天,蒋介石还没有接到“一网打尽,生擒叶、项”的报告,心头十分烦躁。也顾不得同陈小姐温存,守住架电话打官腔道:“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十万人包围,七万人动手,对方至多也只有九千多,为什么到今天还没有结束战斗?难道共产党真是一个个三头六臂,娘希匹打不死摔不烂的铁人吗?”

  “报告委员长!”顾祝同待他火头冒过,结结巴巴说道:“报告委员长,请委员长放心,我们兵精粮足,把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全部消灭只是指顾间事,请委员长放心。不过困兽犹斗,新四军合了这句老话,喊话喊过了,标语写过了,看见我方没有回信,他们也就动了手,这两天我们逼得紧,战斗情况惨烈……”

  “他们伤亡多少!”

  “报告委员长,还顾不得清扫战场……”

  “我们伤亡多少!”

  “报告委员长,到目前为止,两团人总有的。”

  “俘虏多少!”

  “报告委员长,现在已经抓到的,有,有那么七、八个。”

  “他们供出了什么!”

  “报告委员长,他们态度倔强,高声叫骂……”

  “骂些什么!”

  “报告委员长,”顾祝同咽了口唾沫,心想如果把痛骂蒋介石的话复述一遍,那连他的命都保不住了,便说:“他们是粗人,骂得很不通,没有供出军事机密,倒是透露了他们的苦事!”

  “什么事?”

  “说他们在峡谷中行进,顶上大雨,两边子弹,他们每人手里撑着把伞,从黄昏一直淋到天亮,连吃喝都顾不上……”

  “叶挺在哪里?”

  “叶挺也在赤滩,曾经召集教导团说过话!”

  “说些什么话……”

  “据俘虏所说,叶挺对委座很不礼貌,最后说为了国共团结,民族存亡,他一定要挽回当前的这一国家民族危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蒋介石冷笑一声:“他快赴汤蹈火了!”但立即吩咐:“我的命令,是要你们把这两批新四军九千多人一网打尽的,但对于叶挺、项英,最好活捉,我还要派他们两人用场。”

  “是的,委员长。这个要尽可能了,因为他们打起来,有时候一个首长也会上场的。”

  “这个我知道!”蒋介石道:“如果打死,算了,如果活捉,你要好好招待!”

  顾祝同一怔,连忙应道:“是的。”

  “好好招待他们,大鱼大肉,醇酒妇人都行,你知道我这样做的用意么?”

  顾祝同答道:“如果俘虏叶、项二人。好好地招待他们,要他们掉转枪口,打他们自己人。如果一时感化不来,那先关起来静待发落。”

  “不不不!”蒋介石道:“我的目的是要他们负担这次事变的责任!你记住我的话:如果两个人都活捉了,你同上官云相好好地招待他们,一定要劝他们发表宣言,把全部事变责任搁在他们自己头上,这样便可以证实新四军的罪状,改变事实真相,懂吗?”

  “是的,委员长。”

  “还有:如果两人都给打死,就把俘虏之中阶级最高的那个如法炮制,把责任全部推到他们自己头上;如果叶、项之中有一个打死,那最理想,我们要活着的那个把责任推到死去那一个头上,其中道理完全明白了吗?”

  “报告委员长,完全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好,那就照这样子做!”

  十一日那天蒋介石接到电话道:“报告委员长,现在有一个新四军军部叫做林植夫的高级干部,已经到达一零八师师部同我方谈判。”蒋介石一点都没考虑道:“把他抓起来!”

  “报告委员长,现在他们全部翻过东流山,进入石井坑。据林植夫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作战,但并没有放松防御。”

  “不听他的!石井坑周围的兵力怎么样?”

  “报告委员长,现在我们已经占领了石井坑四面八方的山头,有两百多挺机关枪。”

  “太少!”蒋介石直着脖子喊道:“限三小时以内,把包围的重机枪增加到一千挺以上!”

  “是的,委员长。”

  “东流山在他们的手里吗?”

  “是的,现在正在争夺这个高地,他们不肯放手,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制高点了上空来,这太糟了,十万人包围,七万人动手。打了这么久,这九千多人还没有消灭!”

  “报告委员长!”顾祝同大为惶恐:“卑职马上出去督战,很快就会有捷报呈报。”顾祝同、上官云相出发谈不上有什么危险的火线,跺脚摆手下令冲锋。小小的一个山头,一直打到十三号下午四点钟还没结果,顾祝同一头大汗,亲自调遣所有大炮全部集中。

  东流山上冒着黑烟,炮弹雨点般在周围爆炸,四面都是火光。石井坑一带村庄,竹林和房屋也中弹起火,形势越来越严重,弹尽粮绝。新四军首长决定分三路突围。

  “报告委员长!”顾祝同在电话里舒了口气:“现在,离开全部消灭的时间不远了。”

  “叶挺、项英有下落吗?”

  “这个还不知道,报告委员长。不过到了最后关头,只要他们不死,一定会活捉的。捉到以后,一定按照委座命令做去,在委座精神感召之下,他们一定会同意发表宣言,把这次事变的责任,完全搁在他们头上的。”

  但接着来的消息却不是那么回事,新四军在七万伏兵阴毒打击之下,伤亡虽惨重,但并没有“一网打尽”。有千多人强行突破封锁,冲垮了一四四师的师部,冲过了章家渡,冲过了原来军部驻地云岭,更冲过了铜陵、繁昌的日寇封锁线,越过长江,与驰骋在苏北的部队汇合,抹掉眼泪,揩去血迹。献身革命之心更切,变成了以后有名的新四军第七师。

  副军长项英壮烈阵亡,军长叶挺被俘不屈。顾祝同,上官云相花了偌大一笔“招待功夫”,要求叶挺发表宣言,把责任推到项英头上,给干脆拒绝。

  《渔光曲》、《王老五》等名曲作者任光也牺性在这次事变里,但新的作曲家更多起来了。

  八千多指挥员和战士的鲜血渗透了皖南土地,在这上面长成的新芽却多至无法数计。

  蒋介石固然高兴,但不满意,这中间有若相当大的距离。

  “我们是成功的!”蒋介石周围一片颂歌:“委员长请看,东京有所表示了。同盟社对我们围剿新四军大加赞扬,说蒋某人盲目抗战数年,只做了‘皖南事变’一件好事。”

  “委员长请看,这是今天的消息:东京方面下令部队向宣城、金坛附近新四军地区展开扫荡,说是‘完成皖南未完之功’!”

  “南京也动手了!委员长请看:汪精卫的绥靖部队也已向各地新四军进攻。南京还举行庆祝大会,汪精卫在大会上演说,夸奖委员长这件事做得不错。”

  话说“皖南事变”丧心病狂,新四军军长叶挺虽然给上宫云相以协商为饵,把他扣了,而且联同顾祝同向他再三威协利诱,要他发表宣言,把事变责任淮在项英头上,这样之后便可以给叶挺做第三战区的副司令长官,但得到的是严词斥责。蒋介石在重庆打不响这个如意算盘,既没有一网打尽,又无法收买叶挺,眼看世人的责骂与嘲笑都将集中在自己身上,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了。“我们的计划并没有成功。”他向秘密会议宣布:“趁东京与南京正在配合我们围剿,我要加派兵力,同他们分工合作。”他吩咐何应钦:“这番是向皖北进击。昨夜我研究过,决定派汤恩伯、李品仙,李仙洲、王仲廉、韩德勤担任歼灭皖北之敌任务,他们的兵力有三十多万人?”

  何应钦道:“是的,有三十五万之众。”

  “出发!”蒋介石一脸冰霜:“告诉他们,当心同东京、南京的军队发生误会!”何应钦马刺一碰,一个敬礼,走了。蒋介石问戴笠道:“没有什么罢?”

  “报告先生,现在各地都增派了人,还听不到有公开的邪说。今天出版的《新华日报》上,也没有公布什么。”

  “我看过了。”蒋介石转向陈布雷点点头,陈布雷连忙把钢笔拿起,准备记录。蒋介石凝视着会议桌上的瓶花道:“明令取消新四军的番号、指他们是叛军。如何叛法?你根据手头战报去写好了。我要在纪念周和其他场合宣布新四军事件,内容强调军令与军纪,你根据手头战报,拟一篇。再向各报发消息,说政府将组织军事法庭,公开审问叶挺,至于何日举行,目前还没有决定。”蒋介石猛地把桌子一拍:“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莫过于检查新闻。万一《新华日报》明天把这件事情公布了,那我们全功尽弃,非常糟糕!”他恨恨地说:“要不是有人在哇啦哇啦叫,我早把这家报馆封了!好,你们赶快布置,当心他们明天登出新闻,我可不答应!”蒋介石提心吊胆,电话联络,知道《新华日报》当真收到了皖南事变详细经过,第二天要登个全版。新闻检查处正同他们大打官控,不准付印,而对方坚持到底,一定要登。“一定不可以登!”蒋介石命令道:“告诉他们,绝对不能登!”第二天蒋介石狞笑着打开《新华日报》,心想这下子你们是有口难言了,不料眼睛刚落在纸上,蒋介石便从椅中蹦了起来。

  正是:苍天苍天泪似雨,皖南鲜血永不于!

  欲知后布郊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