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西路突围 李先念纪律严明 掩护主力 皮定钧任务完成





  书接上回。话说延安连续广播中原突围过程道:

  十九日正午,我们怀着比七月的阳光更热的感情去访问刚从中原突围前来苏皖边区的方副旅长升普同志。他是和旅长皮定钧同志一同率领数千健儿从大别山突破蒋军重重封锁,穿过合叶公路、淮南公路、津浦铁路,徒步长征千余里而到达苏皖边区的。

  虽然经过匝月战斗行军,但方副旅长精神饱满,坚实的皮肤,显得十分健康。当他了解我们来意后,有力的手亲切地和我们紧握着,把我们引进他的房间,请我们在临窗前的一张四方桌边坐下,他顺手在桌上翻出一本破烂的袖珍地图,就开始侃侃而谈了。

  “中原部队在突围前,都在大别山上,驻防范围,东西长约二百里,南北五六十里。四面八方均被严密封锁。围攻我们的蒋军共有四十多万,统一由刘峙指挥。反动派估计我们主力一定会向东突围,因此就在大别山以东布里三道对我包围防线,第一道是堡垒线,其哨兵与我哨兵陌山相望,第二道为满川、固始、立煌一线;第三道是淮南公路与合叶公路。蒋军主力向东北方向压迫,企图迫使我主力退出山地,在潢、固间一鼓歼灭,至迟,也要在合肥以西的皖中平原将我军完全消灭。反动派打好了如意算盘,遂于六月二十六日开始总攻。可是,我们识破了反动派的阴谋毒计,我中原部队主力乃于二十七日出敌不意,毅然决然向西突围。我们这一旅受命在商城、光山以南,任务是迷惑牵制蒋军,掩护我方主力突围。同日,我旅亦遭蒋军猛烈攻击,经激战后,突破蒋军第一道防线,继在麻城附近和堵击的蒋军打起来。接着,边打边走,断断续续从未休止。越过鄂皖边界松子关高山天险之后,经吴家居、漫水河东进,在大化坪我们打垮了皖保安独四团的包围,渡过深及头颈的磨子潭,敌人子弹虽在河面上飞舞,但亦无法阻止我们的胜利行军。后来由舒城、霍山之间的毛坦厂、思古潭向北,七月十日,于官亭穿过合(合肥)叶(叶家集)公路,到了淮南公路,在下塘集,又遭桂顽一三八师一部堵击,在定远之朱家湾、沙润等地打垮伪军孙良诚部的堵击。七月二十日拂晓,冲过津浦路,在嘉山车站附近和截击的桂军一三八师作战,这一仗规模很大,也很激烈,敌人用装甲车掩护,火车不断增援,我们一面作战,一面掩护后卫部队,至日出时,全部安然过路;特别英勇的一幕,是我们的战士奋不顾身攀登开动中的装甲火车(方副旅长讲到这里,微笑不已),把手榴弹象暴风疾雨般地投掷在车箱里面,车里的顽军嚎叫不已,他们的伤亡,虽无法统计,但估计能够生还的,并不很多。”

  这一支部队是怎样指挥的呢?方副旅长说:“我们为了轻装作战和行军,我们什么都没有带,连一张军用地图都没有。我们只命两件东西确定突围路线:便是这唯一的一本袖珍地图和一个指南针。为了掌握方向,指挥战斗,二十几昼夜,我与皮旅长都是走在部队的最前头,我们没走过一次错路。”

  除了战斗之外,疾病、饥饿也追击着这一支铁军。方副旅长说:“一路上,天气热,雨水多,部队烂脚、害疟疾的不少,但革命的意志终于克服了一切困难。牲口也走坏了。三十几个女同志中有两个在路上生了小孩子,拖着产后的身体跟着走,白天走,晚上走,在每天二十四小时中只能争取夜半一两个钟头休息。只要一有敌情,枪声一响,便个个精神百倍地振奋起来。敌人就在四面八方,随时都准备打仗,战士们说:‘一打仗,浑身都是劲,瞌睡就不来了。’”

  “我们经过不少高山、密林、河道,从松子关到大化坪,生活最苦,山大村小,粮食缺少,有几天,一天只能吃一顿,有时前卫能吃到一顿,后卫就没得吃。有时只能向老百姓买点瓜和玉包米来生吃。有时什么都没有,只喝冷水充饥……总之,困苦是说不尽的,即使是一夜的安眠,一顿饱饭,都是大家最大的幸福。但是,我们没有向困苦低头,我们征服了一切艰难,也正如打垮沿途攻击我们的反动派一样。”

  方副旅长兴奋地说:“一路上打仗,蒋军都是一触即垮,战斗力低弱。我军共伤亡三十余人,而蒋军伤亡至少三十倍于我。我军虽有几百人是在黑夜中或在战斗中,以及通过高山大水时失去联络,但相信他们将会很快地找到自己的部队,坚持大别山的游击。”

  “我们这一旅已经完成了党给我们的任务。现在我那东独立旅张体学部及我旅之游击部队,仍在大别山立煌、英山、岳西、太湖等地为和平民主而坚持斗争。向西突围,正沿十余年前红军长征的道路胜利地前进。我们要告诉敌人:共产党部队是包围不了,消灭不了的,他们会创造历史,创造奇迹!在毛择东的旗帜下,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方副旅长有力的声音到这里截然停止了,两个钟头谈话,一段伟大的史迹,刻上了记者的心头。我在默歇中,向数千个英雄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接着,延安广播西路主力突围时出发前后的情况说:同志们传着一个消息:河口(黄陂县属)方面的国民党军,以一个营的兵力来偷袭我们,反被我们一个安排好的伏击把他们全部消灭,差不多全营被俘。

  我们谈论着,也许这就是他们大规模围歼的开始了。我们总是不会吃亏的,想来就会马上行动起来。差不多每个同志都涨红了脸,捏紧拳头喊着:‘他妈的,打啊!打破他们的包围圈,我们再不喝稀饭、吃野菜了!”

  司令部也下了命令,要我们作夜间紧急集合准备,笨重而重要的东西找老百姓埋藏起来,不重要的东西尽量减掉送给老百姓。带不走的文件书籍把它烧掉。每人所有的东西最多不得超过八斤。

  动起来了,全边区象一个人一样动起来了。

  X旅X团向北开,X旅X团又往南开,都从我们门前走过。我们站在路旁招呼他们:“同志们!你们辛苦!”他们认得我们是文工团的,于是都叫着“扭秧歌呀!”、“一朵红花!”有的就唱起“毛主席,好比那高山明灯……”的歌来。

  我们文工团也停止排戏扭秧歌了,大家都忙着整理行装,打草鞋,有的抱起衣服、毯子到处问:“老板——你有布鞋么!我拿衣服毯子跟你换。”队长、指导员也忙着拿起秤杆去称每个同志的背包,劝身体弱的同志还要轻装。

  老百姓的消息最灵通,他们晓得河口方面已经打起来了,又看见我们的紧张情形,着慌了,都跑来问:“同志们!你们要走了吗?你们走光了,我们怎么办啊?”我瞒住他们说:“我们现在只是准备,不一定走,即是走也不远,你们不要害怕,我们的兵多得很。”

  晚上,邻近几家老百姓都在我住的屋子里围起来,隔壁陈大嫂还带来了一壶茶。那个会唱歌的孙老大,也不要我唱歌了,开腔就问:“唉!你们河口那边不是打胜仗了吗?为什么还要走呢?”我就直捷了当地回答他:“我们只有六万人,他们三十万人把我们包围起来了,如果我们不打出去,我们就要被他们消灭。”张老板接着说:“哼!消灭不了的。红军时代我们这里才万把人,还是拿的大刀矛子,他们都没有消灭得了,现在更不行了。”陈大嫂带哭似地说:“你们走了,他们来,说我们是新四军、是匪,几个月的粮款要补缴,还要收什么欢迎费、马料费、剿匪捐、制服费……拉壮丁、派伕子、修碉堡,叫我们怎样活得了啊!你们走了,我们也要跑的。”

  二十七日,刚吃过午饭,队长突然紧急集合,我们都以为就要马上出发了,忙得一塌糊涂。这次集合却也相当不容易,半点钟还没有搞好,音乐组长一个人背了一个大提琴,一个小提琴,还有两把二胡和他自己的背包,东西堆满了他一身,人都看不见了。有的同志怀里夹着些书籍和杂志,有的拿着钉好的近一月的《七七日报》,还没有决定究竟是丢掉,还是带着走。

  走出住的屋子时,我们向老板说:“走了,张老板,这一个月来打扰了你们。”他笑着回答:“什么话呢?我们处得这么好,你们就要走了,我看你们走不到好远的,以后时常转到这边来玩呀!”我边走边说:“不,恐怕要走得很远的。”

  集合好了,队长带我们到河边停下来,笑着说:“这只是一次试验,可是,成绩很差,半点钟还没有搞好。”大家都互相望着笑了起来。刚好通讯员这时送信来了,打开一看,这是要我们准备午后八时出发的命令。大家都笑着说:“这才是弄假成真!”接着队长按体力的强弱编好队,选出身体顶好的来照顾女同志和身体较弱的男同志,并宣布在行军中应注意的事项:鞋子要多带,准备上路,不要喝冷水,注意群众纪律……等,特别强调彼此的互助精神。然后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休息,等着晚上出发。于是,大家又重新整理各人的行装,没有干粮袋的赶紧缝……以及还门板打扫屋子,赔偿损坏老百姓的东西,和老百姓话别,又是一阵忙碌。

  吃完晚饭,休息了一会就集合了。各人都背好了背包,整整齐齐,很快就来了。大家特别兴奋,磨攀擦掌,准备一出几个月来的闷气。

  我又和老板告别:“走了!这次真的走了!”他不作声,只默默地点点头望着我走了出去。

  老板们、大嫂子们和小朋友们送我们到河边,看着我们过了河,才慢慢回去。我们已上岸很远了,还听到后面在喊:“你们么时回来啊?”

  到总集合场,天已黑了,只觉得到处都是人,却看不清楚是那些单位,我们大概是来得最晚的。不久X部长就开始讲话。他只大概宣布了临时的组织情形就出发了。

  天很黑,路又滑,我们手拉手爬过许多高坡和低坎,一到平路或休息时,大家就低声的哼起歌来。一有同志跌了跤,大家就哄然大笑说:“精彩表演!”“欢迎再来一个!”

  天快要亮了,离我们宿营的地方还有二十里,没有人感到疲倦,我们在淡淡的阳光中继续前进,凉风吹在我们的脸上,格外觉得轻松而爽快。

  大概十点钟左右,我们到了宿营地,除了少数同志帮助厨房煮饭外,大家都在树荫下躺着休息。午后三点钟,我们又出发了,天黑才到宿营地,女同志和少数身体弱的男同志在老百姓屋里睡,我们都在打谷场上露宿。

  一个很好的晴天,大清早队伍从各方面流来,在一个树林里的大块空地上集合。我很奇怪,为什么一下子就有这么多人来了,没有武装部队,都是各机关的大小干部。李师长、王副司令员、陈大姐(少敏)都在部队出现了。在嘈杂的人声中,李师长爬上了一块高地,他旁边一位同志不住大声地喊:“大家不要说话了,听李师长讲话。”

  象一声春雷,震聋耳朵的掌声响起来,延续了两分钟之久,才象潮水一样慢慢退去。

  李师长没有往常的笑,但却比往常肃穆的时候更肃穆,坚定的时候更坚定。他开始讲话了:“同志们!”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他接着说:“从一月停战以后,反动派就调了三十万大军把我们包围起来,用人民的血汗筑了三千多座确堡,封镇着我们,断绝了边区与外面的交通,我们不但不能到外面购粮食,就是其他边区对我们援助的粮食也无法运进来,几个月来的艰苦生活是各位亲身所体验到的。在交界线上,反动派随时向我们进攻,杀害我们地方工作人员不计其数,扣押我们许多复员的人员,强迫他们当兵。我们为了全国的和平,曾经提出移兵就食五河或撤销对边区的封锁意见,每一次的谈判,反动派都多方阻难,没有结果。我们不止一次的指出,反动派的企图,是要使我们在封锁围困中粮食恐慌,与民争食,老百姓与我们对立的时候,才一举而歼灭我们。同志们!他的梦是做得好啊!可是看一看我们现在怎么样?同志们在生产节约的号召下艰难苦斗渡过了这个难关,我们更团结了,老百姓现在都舍不得我们离开,我们胜利了!但是,反动派知道围困不垮我们,所以他们马上就要发动大规模的军事围歼了。同志们!我们怎么办呢?”

  “打啊!”一个个巨大的声音从喉咙里吼了出来,回声在山谷里嗡嗡地许久不绝,树叶纷纷飘落。

  “对的!同志们!打啊!为了自卫,为了生存,我们只有打啊!打破反动派的封锁,打破反动派的围歼阴谋!”李先念越喊越高,我们的心都震得发抖。

  树林那边应声而呼起口号来:“坚决打破反动派的封锁!”“打破反动派的围歼阴谋!”接着到处都吼了起来,声音混成了一片,没有人在哭,但好些人却流了眼泪。他又一句句坚定地说下去:“同志们!我们是不愿打内战的。但是,反动派既然要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既然在山东首先掀起了全面内战,我们也绝不畏缩,不怕他有美帝国主义的帮助,不怕他有美国的装备。同志们!我们共产党就是在战斗中壮大起来的,我们也将在战斗中更强大起来!为了和平、民主、独立、自由、富强的新中国,我们不惜任何牺牲,奋斗到底!”

  “同志们!这些大道理平常我们大家都懂得很多,不多谈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要突破国民党军的第一道封锁线,以后的行军或是三天五天,或是一星期,以至更长的时间。现在我们正式宣布:首先轻装必须彻底,除了留一毯子外,其余东西一概丢掉!多余的牲口,一律不准带!我们的行动只有前进没有后退,前面的人躺下了,把他的尸首搬开继续前进!路上如看见私人请伕子,不管大小干郎一律枪毙!阻碍交通的马匹,各单位首长可以立刻枪毙!谁掉队,而让他后面的部队脱离大队者,枪毙!晚上行军时,有高声者,立刻枪毙!过渡口时,依次序上船,如有争先恐后、扰乱秩序者,枪毙!到老百姓屋里乱拿东西,枪毙!买东西不给钱者,枪毙!打骂老百姓者,枪毙!不听命令者,枪毙!同志们!大家必须严格遵守,各单位首长必须彻底执行,现在不是讲民主讨论的时候,现在只有命令。同志们!大家也不要害怕,胜利终是属于我们的!”一阵更热烈的掌声,绝而复起,延续到三四分钟之久。

  掌声未绝,王震司令员举起手呼口号了:“打破反动派的围歼阴谋!”“誓死为中国的和平民主奋斗到底!”大家也举起手高呼,有的兴奋地跳起来,流下眼泪;诗人们马上坐在地上,抓住奔流的感情写起诗来。接着王震司令员又大声叫喊了:“同志们!你们要注意公反动派军队穿的黄军服,戴的是美国式的大盘盘的亡国奴帽子,不要认错!同志们!今天晚上我们过封锁线,是要把敌人的据点彻底摧毁以后,我们才过去,这是有把握的!”他笑着说:“不要害怕,敌人晚上射击平均三千发子弹方打中一个人,而且还要在两百米以内,你们尽管挺起胸膛走,打不到你们的。”他风趣地做出挺胸向前走的样子,大家哄然大笑了,这时才觉得我们原来是会笑的。

  嘈杂的声音又起了,每个同志都在解背包,空中飞舞着单衣、毛衣、绒衣、裤子、毯子……英文字典、手抄诗集、《母亲》、《不屈的人们》、《铁流》……一堆火然起了,《论联合政府》、《新民主主义论》、《列宁选集》、《整风文献》、《论党》……不住地自各方面飞来。老百姓们抢抬着衣服,大箩小箩往家里背,有位同志对一位大嫂说笑:“以后卖给我们的鞋子要便宜些哟!”

  我一连轻了三次装,也下了三次决心,最后把绒衣和有纪念意义的字典也丢掉了,只余一件衬衣、一条短裤,缠在腰上。原来七斤多,现在不够二斤了。

  “现在我们出发了!”指挥的同志喊叫着:“XX走头,XX接着XX走,XX接着XX后面走……”

  前面开始移动了。我们加入了这万人以上的行列,象一条最发的山洪,向封锁线冲去。

  中午,我们休息了很久,下午四点才出发,听说这里离铁路还有五十里。开始走得很快,太阳下山以后,我们是在一寸一寸地移动。天黑了,远远地传来炮声,想象到我们英勇的战士又在上下冲杀了,胜利是一定的。

  天空闪着星星,路隐约可辨。离路二十步的人,谁会知道,路上正过着成万的队伍。命令、问答不停地从我们的口中低声而准确地传送着。有时突然移动变为跑步。炮声愈来愈响了,机关枪也在咯咯地叫,我们知道快到封锁线了。

  步枪的声音也听见了。黑夜中,有火花乱飞,机关枪的音响紧张起来,前面突然传来跑步的命令,跟着就一个追一个狂跑起来,跑下一条很长的石级,路旁点着一支蜡烛,再跑一段平路,下个坎,铁路就横躺在那里。路上有放哨的武装同志。爬过铁路,又是一个坎。子弹不断在头顶上呼呼地叫。我下了铁路的坡,却没有看见前面的人,正在着急,却见几个战士从我身边往右边走去,我就跟上去,接着后边的同志也跟上来了,一个战士说:“你们是往左边走的!”于是我才回头向左边走去。前面是一片秧田,同志们在深及膝盖的泥淖里爬行,右边不远就是我们的阵地。迫击炮不快不慢地发出,火星子在空中乱飞,吼声撕裂着每个人的心,前面的机关枪直往这里扫射,枪口弹在我面前十来步远爆炸,同志们应声伏矮了身子,后面一位同志口里还不住地念:“不要怕,都是我们自己打的枪!”

  右边两三步远,三个同志扶着一个同志,他在不断地呻吟,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慢慢走。”扶他的同志说:“没关系,让我们扶你走得快些。”

  我的草鞋落在泥淖里去了,来不及拔起来,打着赤足就往前跑。前面是条小河,子弹打得更密更近,大家听着号音近了,就更猛的向前冲去,冲过了河,一直向号音跑去。那里是几间毁了的房子,屋里点着一支蜡烛,子弹还不断地向屋顶飞过,王震、陈大姐都在那里指挥。我们在屋子前面集合,同志们一个个都跑来了,看见身子较弱的老李跑来了,几位女同志也先后到了,我们在炮声中高兴地叫起来。只有身子很弱的老余没有到,我们都很担心,以为他一定挂彩或是牺牲了。在路上,听说我们文工团有人挂了彩,于是老王马上跑回去看,一会回来说,伤的同志中没有文工团的。但是,我们一直担心着老余。

  天亮了,炮声枪声慢慢地停了下来,队伍象一条疲惫的巨蟒,慢慢向前蠕动,后面时时传来“走快!走快!”的话。虽然后方还有部队没有过来,但那时已没有危险,残敌已逃之夭夭了。

  一个手上挂彩的战士,从我们旁边走,我们问他:“同志!你的手是怎样挂彩的?”

  “是枪口弹的破片打着的。我本来不愿下来的,排长硬要把我们拉下来。”他抱怨地说。

  “这个胜仗是怎样打的?”我问他。“敌人的两个营守住两个山头的碉堡。黑地里,我们X营向两个碉堡摸上去,敌人一点不晓得。X班长爬上了左边那碉堡的屋顶,开始就是几个手榴弹,里面那些家伙正在睡觉,还来不及还击时,外面已包围好了,除了一部分顽固的家伙跑了以外,六十多个放下了武器。当时我们就把那座调堡毁了。右边那个碉堡也被我们重重包围了,他们在里面完全不敢动。”他以平淡的语调讲述着,我奇怪他为什么对胜利似乎不大感到兴趣,我又问他:“同志!你对这次战斗怎样看?”“应当下命令把那个确堡都攻下来,多缴些枪,多捉些俘虏。”他坚定地说。“这次战斗的任务是掩护大队过封锁线,战斗时间拖长了对我们是不利的!”我跟他解释着。我们又走了好远路,路旁立着一块大木板,上面贴着捷报:“昨晚,我军X旅X营在英勇战斗中,彻底摧毁了敌人的主力,打破了反动派牢固的封锁线,战斗现已结束,据初步统计:缴获迫击炮两门,美式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七挺,步枪七十余支,俘虏六十余名,其他弹药物品正清查中。”

  大家都高声地朗诵。老王念完之后讥笑地说:“可惜了呀!几个月来布置的心血。”老陈接过去说:“可惜的是老百姓血汗筑成的三千多座碉堡,以后永远成为人民辱骂的资料。”

  “这次老蒋可要大发雷霆了,包险得几天吃不下饭!看家狗们又要被申斥一番了。”老王带着很重的江苏口音说:“鸡蛋壳经不住碰!”大家哄然大笑,向前走去。不知是谁唱了一句“我们都是神枪手”,大家都和了起来:“每一题子弹消灭一个仇敌……”

  山坡上坐着一大堆穿黄军服的,我们就远远地拍手叫了:“欢迎!欢迎你们放下武器,欢迎你们参加到我们里面来,一同打倒反动派!”

  宿营了,这时才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是泥。见了认识的人,好象几年不见面的知友一样,特别亲热。我们在打谷场上,七横八倒地睡起来。吃饭的时候,才看见老余从前面回来,我们都拥上前去把他抬起来。“这家伙真是使我们担心死啦!”“哎呀!我跑到前面找你们去啦!”“好!庆祝!庆祝!庆祝我们伟大的、胜利的突围!”

  正是:突围胜利,来之不易!子孙万代,应该记取。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