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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大师的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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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来点音乐怎么样?华生?”歇洛克·福尔摩斯问我。
我正在贝克街我曾住过的房子里做客,我和福尔摩斯分开住已经有相当一段日子,因此觉得这天晚上是怎么也逃不过他拉提琴的噪音了。读者千万不要误解我的话;福尔摩斯其实颇有音乐造诣,我对音乐也并非一点不感兴趣。只是有时他拉的曲子让我心烦,而且震得我耳朵疼。我耳疼的毛病是我在阿富汗服兵役时离火炮太近造成的。
莫扎特、舒伯特,甚至施特劳斯的曲子我都能听得津津乐道;但我朋友拉的提琴曲调都神神秘秘的。有时我怀疑那是他自己编的曲子,而且甚至一边拉一边编。
但我一贯是个委婉的人,所以对福尔摩斯的请求并不一下拒绝。
“你是不是打算今晚要演奏点什么?”
福尔摩斯笑笑,说:“老华生,你真可以去搞政治啦,不,我不演奏,免得骚扰你的耳朵。我的朋友康西里要在卡斯台尔音乐厅举办个音乐会。他给我寄来两张票,你想陪我去吗?”
我大大松了口气,却佯装无所谓地说:“当然想去,福尔摩斯,但你千万不要误以为我对你的音乐天才不能欣赏。”
于是福尔摩斯为赴音乐会大张旗鼓地忙活起来。他让比利用丝绒掸刷他的帽子,又让哈德逊太太熨他的燕尾服。幸好我从家里带来了正式场合穿的服装。
卡斯台尔音乐厅坐落在泰晤士河以南,当天晚上我俩赶往那里时福尔摩斯说:
“我认识康西里先生已经有年头了,华生。当年在佛罗伦萨我曾帮过他的忙,替他找回过一个丢失的谱子。当时你肯定不在场,不过我跟你讲过事情的经过,对吧?”
我点点头:“是的,当然我也知道他,国际有名的指挥兼作曲家么。”
他说:“他可不是一般的指挥,我的伙伴,他还会变戏法,但愿你能目睹他变出烟火的场面。”
观看康西里独特的指挥风格的观众人山人海,已经人场。等乐队成员落坐后,具有神秘色彩的意大利指挥家登台站在指挥席上。他又高又黑,相貌平平,就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我刚要跟福尔摩斯说话,只见著名指挥举起了指挥棒,我的同伙便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第一个曲目是首歌剧序曲,铿镪有力,令听众兴奋不已。接下去是首华尔兹舞曲,不仅具有施特劳斯的节奏力度,还搀杂着明显的意大利韵味。整个曲目都挺合我的胃口,但这时突然演奏出一首奇特的曲子,不仅异国情调浓郁,而且是我从未听到过的。东方乐曲?不太像,我只能用怪异的异国风味来形容。福尔摩斯显然极为欣赏,朝前探出身子仔细听着。
但我很快意识到,福尔摩斯之所以全神贯注不只是因为音乐的吸引。他碰了我一下,让我看舞台上一位站起来吹笛子的,那人把笛子放到嘴唇上,位置却放得很怪,根本不正确。
福尔摩斯悄声说:“是不是要独奏啊?”
但我俩马上就明白他不是要独奏,因为康西里停止了指挥,十分惊讶地盯住吹笛手。
接着事态的发展达到了高潮:乐队从声音变小而过渡到完全停下来。吹笛手身子晃了几晃,笛子从他手中滑落,他也一头栽倒在地,碰翻了许多谱架。
康西里对付紧急情况颇有经验,他面对大厅的观众说:“女士们,先生们,出现了一个意外事故,但愿没有吓着诸位。首先我想问一下,你们当中有医生吗?”
此时此刻我自然感到义不容辞,于是起身朝舞台走去,歇洛克·福尔摩斯紧跟在我身后。
我首先得从水泄不通的谱架、乐手和乐器中挤进去,最后终于站到倒在地上的吹笛手身边。他像一块石头似的倒下了,之后便一动不动。我看得出他已身亡,但仍摸了摸他的脉和他的脖子。福尔摩斯已吩咐别人去报警,同时站在尸体旁,防止别人接近。
他说:“在警察和救护车到来之前,只有华生医生可以接触尸体。”
尔后他轻声问我:“华生,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我说:“没救了,他好像是心肌梗死或中风才栽倒的。”
福尔摩斯似乎不大信服,说:“瞧他脸色,是铁青的。”
我问:“你是说他可能死于中毒?”
他答道:“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得等警医来了才能确定。让我们搜集点证据,否则警察厅的人一来就给搅和乱了。”
福尔摩斯问坐在死者旁边的吹笛手:“你认识这个可怜的家伙吗?”
吹笛手摇摇头:“他的位子应该是杰里米·克拉克的。音乐会开始之前,我们等着上台的信号时,杰里米一直和我们在化妆室里。”
通过询问其他人,得知克拉克先生可能是最后一个离开化妆间的。
另一个吹笛手说死者是最后一个落座的。他说:“我知道杰里米晚了,我还以为死者是代替杰里米的人呢。”
福尔摩斯立即行动起来,他说:“华生,警察到来之前看着尸体,我必须去找杰里米·克拉克先生。”
我尽力维护着现场,同时还得安慰激动异常的指挥。五分钟后,来了两名警察以及侦探巡佐福勒。后者长得五大三粗,他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一切细节都搞清楚。
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绍,告诉他福尔摩斯去化妆间找吹笛手了。我尽量全面地把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他。他因我们维护好了现场而表示感谢,说:“我很了解歇洛克·福尔摩斯,对他的理论也熟悉。伦敦警察厅的老人都觉得他了不起。”
歇洛克·福尔摩斯再次出现时,身边跟来一个人,他头发稀少,穿一件睡衣。
福尔摩斯介绍说:“这是吹笛手杰里米·克拉克先生,本应坐在死者的位子上。
他刚要从化妆间出来时,一个瘦小的肤色黑黑的男子从背后将其击倒,然后把他捆起来,嘴里塞进了布团。”
克拉克愤然地点点头,说:“之后他换上我的衣服就走了,福尔摩斯先生发现我时,才给我松了绑。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我?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
福尔摩斯说:“不管哪个吹笛手最后离开化妆间,都将遭到他的袭击,他只不过想利用一下你坐的位子。”
克拉克不解地问:“为什么?”
康西里双手往空中一挥,也问道:“我的朋友歇洛克,这个小黄人干吗要这样做,而且怎么死了?”
警察巡住用手拍拍指挥的肩膀,安慰他说:“别着急,先生,我们会查出来的。”
康西里膘了一眼福尔摩斯,按意大利人的方式耸耸肩。
福尔摩斯说:“说得对,巡佐,我很高兴能帮你一把。”
巡佐看着福尔摩斯,颇有些椰揄地说:“哦,那是当然,了不起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大概用不了几分钟就能破解这个小难题吧。”
这时救护车到了,将黑皮肤的矮个男人的尸首拉走,现场的两名警察也着手在死者的椅子周围进行搜索,并从其他乐手口中了解情况。
福尔摩斯说:“警察有许多事要做,比如确定死者的身份。他的死因以及他占据吹笛手座位的原因,康西里先生,这件怪事发生时,你演奏的是首什么曲目?”
康西里说:“是我新创作的曲子,取材于一首巴西民歌的曲调。我是在那个国家旅游时听到的,以前只有印第安人会唱。”
福尔摩斯点头道:“死者正好是一个巴西印第安人,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巡佐吃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福尔摩斯说:“因为我对少数民族做过研究;你应该读读我写的这方面的专著。
此人的相貌与印第安人完全吻合。他脖子上还有一个装饰物,更说明了他的血统。
他躲在化妆室里,伺机行动。”
巡住满脸狐疑,问道:“他要干吗?”
福尔摩斯笑道:“要杀康西里先生,我猜。你瞧,他可能就是康西里新写的曲子的作者,至少里面的传统旋律是他的。”
康西里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我真不该偷别人的作品!”
福勒差点大叫起来:“上帝,我们现在调查的可是那个印第安人的死因!”
福尔摩斯点点头,说:“他的确死了,不过这是意外,他真正想害死的人是康西里。”
巡佐说:“福尔摩斯先生,我虽然很尊重你,但你的说法不全面。他怎么害康西里?而且为什么自己先死了呢?”
福尔摩斯从地上拾起死者的笛子,问:“我能不能看一眼这个?它能证实我的推理。”
福勒巡住笑道:“他的笛子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朋友赞同地说:“的确,杰里米的笛子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它压根儿没离开过化妆室。这个根本不是笛子,而是一根竹筒,伪装成笛子的样子。你瞧,华生,连笛孔都是假的,是用黑漆涂的窟窿。”
我也仔细看了一眼我一直以为是笛子的玩艺儿。
我说:“我的天!福尔摩斯,你是说这是一个自制的发射毒镖的圆筒?”
福尔摩斯说:“这正是我的看法。”
大家约摸沉默了10秒钟,然后福勒说:“是这样,可是康西里仍旧活着,印第安人却死了。发生了什么呢?难道他没射中目标,一惊之下心脏病发作死了?”
他嘲讽的口气愈发变得浓重。
我承认,我也看不出福尔摩斯的推理和实际发生的之间有何联系。
我说:“福尔摩斯,巡佐说得有道理。”
我朋友说:“华生、福勒,你们真的看不出怎么回事?这个换上了吹笛手服装的印第安人把前者绑在了化妆间里,然后拿着这个假笛子走上舞台。乐队其他人都以为他是个临时替身。别人肯定纳闷他为什么老不吹笛子,但又不敢说,怕遭到康西里严厉的训斥。后来那首怪怪的乐曲开始演奏时,他站了起来。没人阻止他,以为他有段笛子独奏。不幸的是,他想把毒镖射向康西里时,吹的方向搞错了,结果将毒嫖吞进自己嘴里。我从他皮肤的颜色和五官扭曲的模样上推测出了这一点。福勒,这就是我全部的推理。你们的警医肯定能证实我的话。”
到第二天我们才能得到警医的判断,于是康西里请我们去他下榻的饭店共进晚餐。我们三人喝光了一瓶可口的法国博若莱酒后,福尔摩斯说:“我亲爱的康西里,为了避免这种可怕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建议你在报纸上发表一项声明,说你这个曲子是在一位巴西土著人作品的基础上创作的。此外还有一个建议供你参考,开一场特别音乐会,以这个曲子为中心,另外大多数曲目都用来演奏巴西印第安人音乐。”
回到贝克街后,我正打算上床睡觉,福尔摩斯突然松开领带,抄起了他的小提琴。他把琴夹在下巴底下,吱呀吱呀地拉起来。尔后他放下琴,对我说:“华生,我就拉一支短曲。哎呀,你想想你多走运呀,因为我不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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