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9期

命题高考作文日薄西山

作者:孙绍振 




  
  三、警惕:感性材料和理性论题脱节
  
  感性材料和理性论题的可笑脱节,与当前对于命题评估中的形式主义思想潮流有关。许多命题评价都一味强调命题形式,只要是所谓材料作文或话题作文,就算有了改革精神。
  
  流于粗浅感性,不能为智性提供足够基础的情况,可以2005年的全国卷为代表,题旨是出人意外和情理之中的矛盾,理性是明显的,但是所提供的感性材料却是薄弱的:
  
  人们问丹麦物理学家玻尔教授:“您创建了一个第一流的物理学派,有什么秘诀?”不料玻尔却回答说:“因为我不怕在学生面前显露我的愚蠢。”听到这个回答,大家都感到十分诧异和不解。玻尔的回答确实出人意料,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生活中,我们常常会遇到类似的情况,请以为文。
  
  本来,玻尔的回答并不太深刻,甚至有点故意大题小作。不怕在学生(或者普通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弱点,不可能是玻尔成功的全部、或者根本的原因。“大家都感到诧异和不解”是理所当然的。命题者并没有在玻尔的逻辑空白中提供补充性的阐释,就唐突、武断地得出了“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的结论。其实,在故事中,既看不出多少情感的交流,也没有什么发人深思的道理,如果说它不是太高明地表现了一个大科学家的谦虚的精神,还大致说得过去,说它包含着“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则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通常说“合情合理”,是一种通俗的说法,并不科学。不论从心理学上来说,还是从哲学上来说,情感与理性都是一对永恒的矛盾,合情的并不一定合理,合理的也不一定合情。故汤显祖曰:“情有者,理必无,理有者,情必无。”清代诗评家吴乔把诗的抒情归结为“无理而妙”。
  感性材料和理性论题之间的脱节并不仅仅出现在全国卷上,而且出现在其它省市的卷子上。如江苏卷:
  
  古人常用凤头猪肚豹尾来形容写作,意思是开头要精彩亮丽,中间要充实丰富,结尾要响亮有力,小到学习生活,大到事业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本来,凤头、猪肚、豹尾是文章学的一种特殊的抒情话语,把它和学习生活、事业人生无条件地联系起来,十分牵强。把精神创造的一家之言,和丰富多彩的学校生活和客观现实笼统地一元化地等同起来,完全抹煞其间的多元矛盾,从逻辑学上说,是犯了无类比附的错误。这种无类比附,是话题和材料作文常见的,但是,像江苏卷中这样粗糙的无类比附,却是少见的。造成错误的原因是作者把诗化的抒情当作了理性,不但感性没有启发性,而且一点智性也没有。不顾具体事物的无限差异和矛盾,以抽象的概念代替无限丰富的现实,从思想方法上来说,是僵化形而上学。常识告诉我们,人生不可能如命题者所轻率地宣扬的那样自始至终地完美。这样的命题,表面上是无主题的话题作文,实质上把命题者人生完美的诗化主题强制性地硬塞给考生。去年江苏省的作文题:“山的沉稳,水的灵动”也是武断的。把山规定为百分之百是沉稳的,把水定性为毫无例外是灵动的,这既不符合地理科学,也不尊重人文心灵的无限多元。江苏省两年的两道题表面上相去甚远,实质上是一脉相承,都是以一种诗化的抒情的、主观的感情代替客观的理性,是一种粗暴的框框,命题者不把抒情和理性的矛盾分辨清楚,这样的失误也许还要不断地重复下去。
  与这种倾向类似的是湖北卷: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道: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根据以上文字,结合自身感悟作文。
  
  通体从抽象到抽象,从概念到概念,没有一点感性材料,等于放弃了让学生从感性向智性的升华的任务,更为严重的是,这样抽象的主题,原本是王国维的理解,王国维的话语体系是从传统的中国哲学话语中来的,其中的内与外,出和入,都与现代话语在内涵上有相当大的差异,命题者非常潇洒地把这样的“夹生”话语直接推到了考生面前,是不是忘记了考生的年龄和经历,这是一个有待研究的问题。再说,王国维本来就已经够权威的了,现在又加上了试卷的适用性,考生在这样的严峻形势面前,除了放弃独立思考以外,可以说是绝对别无选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好像是倒退到命题作文的历史隧道里去了。不过当年是政治性和道德性的主题强制,而今是哲理性的主题先行。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倒退呢?这与当前对于命题评估中的形式主义思想潮流有关,许多命题评价,都一味强调命题形式,只要是所谓材料作文,或者话题作文,就算有了改革精神,其它的一切,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选自《中华读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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