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期
狼行成行
作者：陈小岭
1964年10月16日，滇西北地区一个勘察找矿小分队乘坐一辆改装的工作汽车，沿着金沙江上游向西北方向行驶着。中午时分，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勘察车开始不断地打滑。下午2点多的时候，路面上的积雪已经足有半尺多厚，汽车终于无能为力了，任车轮飞转，就是原地打滑不前。而这个时候，如果向回退是十分危险的，稍稍控制不慎，就有可能滑下山崖。车上的8名小分队成员以及一位搭车的纳西族老人都下了车，向前推车。
为了让汽车向前，大家找来干树枝打眼，汽车艰难地一步步前进着。
前行了三十几米的时候，所有人都注意到，在他们后面200米左右的路上，出现了一群褐黄色的狼。纳西族老人急迫地招呼着其他人上车，司机试图发动汽车，好逃离危险。可无论怎么加油，车轮都是在原地打转。这时候，狼群已经靠近了汽车，一共8只，个个都像小黄牛犊般大，肚子吊得老高，一看就知道是一群饿狼。
小分队中的一名战士拿起冲锋枪奔向车后门，纳西族老人满是惊慌地夺下枪，喊道：“绝不能开枪，打也打不着，枪一响，狼就会钻到车底下或者树林里去，那样，我们就都完了。狼群会不顾一切先把车胎咬坏，把我们看起来，然后召集更多的狼和我们拼命……”老人的话让小分队的人都更加紧张起来，不知所措了。
这时候，狼群已经到了车近旁，对着汽车虎视眈眈、凶光毕现。有人小声地问老人应该怎么办。老人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雪封山了，狼吃东西难了，都饿疯了，我们车上不是有吃的吗，扔下去给这些狼吃。”大家听了，急忙七手八脚地将车上的腊肉、火腿向车下丢，期望狼吃完后，能够离开。
8只狼大吼着扑向食物，一眨眼就把所有的东西吃光了。吃光东西后，狼并没有走，而是坐成一排盯着汽车的后门。车内的人有些泄气，面面相觑，都没有了声音，空气沉静得让人窒息。这时，纳西族老人又叫道：“再丢下一些!”几位勘测队员立刻将车内剩下的腊肉和火腿又一次往车下丢。8只狼又吼叫着扑向食物，但吃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随着食物—点点被吃光，每只狼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吊得也不那么高了。车内的人都开始在心中祷告，期盼这8只狼吃完后能离开。
把东西吃净后，8只狼依旧没有走的意思，又一次整齐地坐下来，盯看着车后门。
恐惧在沉寂中越发强烈地啃啮着每个人的意志，有人抽泣起来。纳西族老人的脸上布满了疑惑，问车内的几个人：“还有吗?都丢下去，不要舍不得！”这一次，车内所有可以吃的东西都被丢了下去，包括饼干、咸菜，8只狼又一顿大嚼，肚子都滚圆了，目光也变得温顺起来。吃光了肉品，嗅了嗅饼干和咸菜，没有动。这一次，8只狼不再横排坐着，其中一只狼围着汽车转了两圈，朝前方跑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带着另外7只狼朝松林跑去。
车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叹息着：“好险啊！”都下了车去推车，可汽车却纹丝不动。几个人都感到了更大的恐惧，如果被困在这里，再遭遇更多的狼，就难以脱身了！正在这时，几个人几乎同时看到，刚才那8只狼从树林中钻了出来，跳到了公路上……（转下页）
几个人急忙又爬上车，警惕地观察着。让人不解的是，这8只狼的嘴里都叼着一根大树枝，只见8只狼跑到车旁，把口中叼来的树枝分别放到汽车两个后轮下面，有人惊叫道：“这些狼在给车打眼!”随后，8只狼一齐钻到车底刨起雪来，立刻，汽车两侧积雪飞扬，一部分雪飘到山下，一部分堆在路旁。稍顷，8只狼从车底钻出来，跑到车前方，头朝前，尾朝车头一字排开，嘴一齐拱到雪里，朝前岔去，然后又头对头一边4只，一齐用后腿向后扒起雪，路面渐渐露了出来……
车内一下就静寂下来，连彼此间的呼吸都听得十分清楚，几个人相互对望着，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晶莹的东西——这8只狼是在帮忙扒雪呢!
司机再一次尝试着启动汽车，车果然启动了，徐徐向前驶动。狼向两侧闪开，向后跑去，把树枝又叼起来，这时，汽车刚好行驶到积雪厚的地方，又打滑，空转起来。8只狼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打眼、扒雪……就这样，8只狼重复一次，汽车就前进一段。重复了10几次后，汽车向前行驶了半公里左右，终于到达山顶，接下来就是下坡路了，8只狼不再去叼树枝，在车后一字排开看着车向坡下驶动。稍顷，一字排开向山下跑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我呆呆地想着这个故事，心涛呼啸。近半个世纪前的那些雪已经融化了吧？那8只狼也都已经死去了吧？可是，我眼前却清晰浮现着那8只褐黄色的狼：它们排列成行，用嘴拱着雪。翻飞的雪花渐渐迷蒙着我的眼睛，震颤着我的心灵，浸润着我的灵魂……跪哺，这支撑起生命伟岸的两个字，被这8只凶残的狼演绎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该有多少自诩为万灵之首的人，黯然、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