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5期

心灵的守望

作者:丰 木




  上完课刚走下讲台,郑乐又向我请假。这是他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第三次请假了。我拿定了主意,这一次他不说实话,我决不准他假。我问他:“前两次请假已经耽误一个礼拜了,高三就是这么个上法?”他红着脸,要我到楼外的僻静处说话。看着他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我鼓励他:“你就说吧,我只要求你说实话。”
  停了一会儿,他哭了,向我讲述了事情的原委。郑乐在上高二时与一位名叫那婷的女生同桌。那婷长得很漂亮,学习成绩也不错,二人关系相处非常融洽。有一天上晚自习,那婷把郑乐叫到教学楼外的操场上,郑乐刚站在那婷面前,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郑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结结巴巴地问:“你这是……”那婷却很平静:“你怎么能污辱我的人格?”郑乐不明白,那婷却什么话也没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往地上一扔,转身走了。郑乐捡起那张纸,到灯光下一看,上边全是亵渎那婷的话,而署名正是郑乐。他走进教室,那婷已经和另外一名女生换了座位。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理郑乐,也不接受他任何形式的解释。
  过了些天,郑乐完全冷静下来。他想,那婷对他的误解迟早有一天会澄清的。可是,那婷却突然休学了,听别的同学说她得了胃病,需要动手术。从此以后,郑乐就再也没有见到她。郑乐到了高三,那婷重新返校读高二。那次相遇是在餐厅吃午饭的时候,那婷正跟一位女生说话,当她看见郑乐,马上迎过来,很热情地说:“同桌,打的什么饭,什么时候请客呀?”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郑乐有点不知所措,随便应付了两句,就过去了。
  到了高三下学期,郑乐因学习紧张,把那件事早忘得一干二净。一天,他突然收到一封邮局送来的信,打开一看,是那婷写来的。这是一封向他道歉的信,信中一再请求原谅她对他的伤害,并说这是她一生所做的一件憾事,她还对郑乐的涵养与大度表示感谢。郑乐觉得那婷的话太重了,怎么能用“一生”这种词来总结呢?再说处在一个学校里,还通过邮局送来干什么呢?为了让她彻底丢下心理包袱,他立即给她写了一封回信,让他最要好的同学送给她。好友却告诉他:信送不到了,她已经退学了。一打听,才知道她患了白血病,正在医院治疗。
  郑乐知道“白血病”的严重性,他决定到医院里去看望她,不能再让她为了一件已经过去的小事而心存不安。但是,请假去看望一位女同学,这是件难以向老师说清楚的事。于是他就编了谎言,说弟弟骑摩托车被人撞,住进了医院。到了医院,通过了解,他才知道,那婷的家很穷,父亲患肺气肿,母亲是位聋哑人。郑乐进来的时候,只有那婷一人孤单地坐在病房里,她的父亲照顾不了她,母亲也在家里忙着收秋了。
  一见郑乐,那婷的情绪很激动,她一边笑一边流泪。她让郑乐坐在床边,问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听谁说她病了。这次那婷没有客气,她知道郑乐既然来看她,就一定是原谅了她。她说通过两次得病,她好像长大了许多,知道那次是误会了郑乐,哪有写信骂人还署名的。郑乐说:“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它了,你就安心养病吧。”又问她:“这种病县医院能治吗?”那婷哭了:“我家里很穷,没有钱给我治病,在这里也不能住多长时间。”她叹了一口气:“对我来说,这是不治之症。”郑乐的心里很乱,他并没有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就问她需要什么帮助。那婷脸红了,说:“我知道你学习挺紧张的,不该向你提什么要求。但是,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好的,我平时没有感觉到,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孤独,父母没有能力照顾我,你能陪我几天吗?”为了安慰她的心灵,郑乐没有拒绝。他在医院里呆了五天。
  就这样,那婷在郑乐心里成了一块心病,但又无处诉说。第二次去看望那婷,郑乐编的理由是他父亲被邻居的狗咬伤了。他走进病房,看见那婷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一个花手巾——那头漂亮的头发因为化疗而没有了,脸色苍白。这次她的母亲守在她身边。郑乐冲她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那婷想坐起来,郑乐制止了她。这次那婷很平静,她对郑乐说她的日子不会太多了,她很感谢郑乐对她的理解,这是她一个甜美的梦,她一生都会守候着这个梦。她的话让郑乐流下了眼泪。郑乐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她摇摇头:“没有以后了,我明天就回家了。你能送我回家吗……”说着,那婷尽管紧咬嘴唇强忍着,泪水还是流了下来。郑乐点头答应了她,并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郑乐告诉她,白血病可以通过移植骨髓治疗的。她苦笑了一下,说:“那是不可能的了。”原来,她是一位弃儿,她是现在的聋哑母亲从桥边捡来的,她无法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再说,就是有人给她移植骨髓,几十万块钱的医疗费,也是没办法解决的。看来,那婷所有的办法都想过了,她认命了。郑乐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帮她。在巨大的灾祸面前,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了。沉默了一会儿,那婷从身边拿出一件礼物,那是她用蓝色的贺卡精心制做的一只小鸽子。蓝鸽的翅膀上用彩笔画的羽毛,眼睛是用黑色画笔描成的,蓝鸽的脊背上用碳素笔写了一行字:一生守候一个梦。那婷伸出双手,把小蓝鸽递给郑乐,说:“本来打算再迟些日子给你,又怕没有机会了,现在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她的语气,透着无尽的凄凉。
  听完郑乐的讲述,我无言以对。我问:“你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吗?”他点点头。我没有理由不答应。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又被不明真相的我搞得多了几分无奈,心里产生了一种对那婷和郑乐的歉疚。我拿出五百块钱,交给郑乐,让他带给那婷,聊表一下我的心意。
  我看着郑乐手里那婷用生命制成的小蓝鸽,思忖着上边的那行字,心想:人的一生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梦,用纯真与仁厚去守候她,定会留住那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