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2期
姨妈·鼠菊饼·母亲
作者:叶沁茹
“姨妈和我的感情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好的!”母亲常常这样幸福地回味。虽然姨妈学校毕业后就到福安开始了她的教师生涯,姐妹俩从此不常常见面,但时空非但未阻隔尘世的亲情,反让彼此的思念与牵挂日见深浓。逢年过节,她俩往往霸着电话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话聊时的姨妈一定象她的妹妹——我的妈妈一样:额头上细密的岁月吻痕,因心底的幸福在洋溢着而舒展开来;眸子里历经沧桑,却因怀有节日的吉庆和明天的憧憬而依旧明澈如洗。可每当放下话筒时,我总能听到电话另一端的轻叹声。还有什么缺憾呢?我不想探究原因,因为母亲这时也是脸有微微的阴晴变化。
今秋,我要到厦门上学,上学须经过福安。母亲做了有关我的行程准备事项后,拿起电话给镇上一家食杂店,落实她在一星期前就预订下的十张鼠菊饼做好没有,颇有点迫不及待!放下话筒,母亲马上郑重其事交待我千万要把那鼠菊饼一张不少地捎给姨妈。这从未登过大雅之堂的闽北寿宁小吃食,在这两姐妹间有着特殊的情愫,是早为我所知的。每当念起,心中还会泛起些许酸楚的味道。
母亲小时,家贫如洗,中秋节是买不起也买不到月饼的。孩子们的美食仅是外婆亲手烤的鼠菊饼。外婆此时被围着的是姨妈和她的姊妹们。鼠菊饼匀分到手,母亲舍不得快快吃尽,便用油纸包好另半块悄悄藏在枕下。馋嘴的小弟吃了自己的那份饼后,不知用何法又偷享了我母亲的宝藏。姐弟俩闹得不可开交时,姨妈总是把自己的那半份让给已哭肿了眼的妹妹。看她破涕而笑的样子,当姐姐的既叹气又微笑地摇头,摸摸妹妹的头又转身扯扯弟弟的衣角。此后的中秋节,母亲的枕边总会多出半块鼠菊饼,是鼠菊饼将她枕入梦乡……
临行前,母亲再三嘱咐我说这鼠菊饼是带给姨妈的,我绝不可以碰,并说福安根本没有此物。“哼,我也不是没尝过!再说姨妈还在乎它吗?”从闽东到闽南,要离别了,我没说出口。
当我把鼠菊饼捧献给姨妈的那一刻,她不禁“咦”了一声,眼里射出灼灼的光芒,脸上荡起了两抹淡淡绯红,眼角的缕缕鱼尾纹悄然闪动着。姨妈凝视着鼠菊饼,足有一分钟,我站在一旁,分明感觉到姨妈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姨妈捧起这一摞饼,慢慢凑近鼻前,闭上眼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就悠悠嗅了起来,我仍在一边站着,欣赏着她陶醉其中的神态,实在有一点想笑。又过了许久,姨妈如梦初醒似的,放下怀抱的饼,风一般奔向电话,一会儿就传来她的声音:“沁茹已经到了,她带来的鼠菊饼真香,还是那个味!……”姨妈的声音如欢歌般回荡在家中。我的心弦禁不住轻轻地震颤起来!
很晚才睡,睡前不经意发现厨房的灯还亮着。我走进一看,灯下仅姨妈一人。“姨妈!”我轻声叫道。她显然吃了一惊。然后孩子似地满脸惭愧地看着剩下的鼠菊饼,嘴角沾挂着一些渣沫。清理一番后,姨妈又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说:“只剩四块了。”俨然像失去了什么宝物似的,有种难以言表的失落……目睹这一幕,我竟然有种要流泪的冲动,幸好我忍住了。
五花八门的食品,我尝过不少,但遗憾的是,它们都不像鼠菊饼这般让我牵萦于怀。想来,不是我太苛求。只因为姨妈、母亲和她们的鼠菊饼早已在我的心里顽固地飘散着脉脉的馨香。
至今,我仍存着一张鼠菊饼,一直没吃也没扔。这是姨妈临别转送给我的四张中的最后一张:“沁茹,从寿宁到厦门,一千多里,想着我们的时候就看看它,尝尝它吧,它能放禁搁。万一馋劲来了,打电话回来,你妈会给你想法子的。别怕!”
(指导教师 白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