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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王步凡说着话递给雷佑胤一支烟,然后拿起茶几上的火柴要给他点。雷佑胤急忙夺了火柴笑道:“哪敢让你王大书记给我点烟,传出去说你礼貌有加,可要说雷某人耍得太大了。”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就像两个好朋友在开心地聊天。雷佑胤抽出一根火柴,并没有马上划着,做思考状态。过了一会儿才划着火柴,但他没有点烟,直到火柴棒燃尽成为炭条他才丢弃在烟灰缸里,然后又抽出一根火柴,仍做思考状。

  王步凡猜想雷佑胤肯定是听到告状信的事情了。说不定雷佑胤手里现在就有告状信。但雷佑胤只字不提此事,是不是有意来王步凡这里探探虚实,看看他会不会主动提及此事。王步凡自以为猜透了雷佑胤的心思,就只管装糊涂,他是万万不会提及此事的。他知道一个道理:知道别人隐私的人,很容易被别人视为敌人,或危险分子;不知道别人隐私的人反而会平安无事。幸亏自己把信件已经收藏起来了,不然让雷佑胤发现就会很尴尬。雷佑胤又划着了火柴,等火柴棒快燃尽时才把香烟点着,他吸了一口道:“香烟真是好东西。”

  王步凡笑道:“那就开戒吧,不过还是少抽点为好。”

  雷佑胤摇摇头,把刚吸了一口的香烟丢进烟灰缸里,见香烟仍然在燃,又把它捏灭,仰起头把口中的烟吹向天花板。两个人坐着仍无话可说。雷佑胤总得说点今天来找王步凡的理由,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王书记,最近天野的社会治安不是很好,西郊湖那里老是出现歹徒抢包和少女被强暴的事情,你抓政法工作,这个事情你要过问一下。本来这个事情应该乔书记跟你谈,可是昨天晚上副省长的女儿在西郊湖边被歹徒抢了包,还被拉到铁路桥下……唉,这个事情牵涉到常务副省长和他女儿的名誉,省长交代我与你协商一下,既要把案子破掉,把歹徒绳之以法,又不要声张,不然女孩子家以后就没法做人了,省长脸上也无光。这个事情一定要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理解去执行啊。”

  王步凡把雷佑胤的心思又猜错了,当听完雷佑胤的话,眼睛瞪得天大。天野连续发生抢劫和强奸妇女的案子,他抓政法工作竟然没有人向他汇报,西郊湖归西城区公安分局管辖,看来这个年光景是有点问题,这么大的事情,不来向我汇报又破不了案,究竟安的什么心?但是当着雷佑胤的面,王步凡也不想多说年光景什么,就说:“雷书记,这个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雷佑胤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一脸狐疑。他不知道王步凡凭什么本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王步凡这时脑子也在急速运转,看来年光景是靠不住的,这个案子必须依靠向天歌。既然歹徒是专门抢妇女包和强奸妇女的,那么目标肯定是漂亮而又有钱的女人,他想到了南瑰妍,准备让南瑰妍去充当诱饵,然后把歹徒捉拿归案,但是这些想法他没有跟雷佑胤说。

  又坐了一会儿,雷佑胤起身告辞,王步凡一边送雷佑胤一边想,副省长的女儿在天野被强奸的事情只怕雷佑胤不会向乔织虹说。果然见雷佑胤走出王步凡的办公室后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并没有到乔织虹那里去。

  下午刚上班,尤扬把笔墨纸砚送来了,他站在王步凡身边打下手,王步凡开始为乔织虹写字,他给乔织虹的办公室里写的是毛泽东的《采桑子重阳》。

  王步凡挥笔泼墨,龙飞凤舞地一气呵成。尤扬就有些惊叹了:“王书记的字,我敢说……哎呀……”尤扬的话没说完就觉得表扬领导是犯了大忌的,急忙改了口,“王书记的字真好,你得给我也写一幅。”王步凡笑了笑,没有正面作答,只觉得尤扬这个人过于精明了。

  接下来他又给乔织虹写了一首宋人张孝祥的《六州歌头》。

  王步凡写了这两首词,又觉不妥。“战地黄花分外香”意境固然好,只怕一个“战”字就说明天野并不太平。“寥廓江天万里霜”只怕对乔织虹更不吉利,她在天野能否站稳脚跟,能否在寥廓江天中打开局面,不光是摆在她面前的挑战,更是摆在欧阳颂面前的挑战,如果他们没有超人的胆略,只怕天野这颗果子不好吃。至于写张孝祥的词,王步凡是寄寓一种希望,希望乔织虹明白天野市杀机四伏,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最终使自己“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王步凡给尤扬写的是郑板桥的名句“难得糊涂”,他觉得尤扬有些聪明外露,又不好直接提醒他,就用这四个字警告他。写了之后仍然觉得不能表达心意,又把郑板桥的注解也写上: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尤扬显然已经明白了王步凡的意思,先是羞得满脸通红,有些忐忑不安,但他毕竟是工于心计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当王步凡抬头看他时,他正在抿着嘴笑。见王步凡看他,急忙收住笑容,仍是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王步凡知道尤扬看透了“难得糊涂”四个字和解释的含义,他不点破,尤扬也不说破,两个人用心在无声地交流。

  在内心定力方面,尤扬毕竟没有王步凡老到,王步凡不说话尤扬就忍不住了。“哎呀,王书记,你的书法应该走出河东面向全国去发展。真的,我这可不是在奉承,你的书法很是大气,准能成为名家的,适当的时候你应该到北京搞一次个人书法作品展,扩大扩大影响,只在省内活动是很不够的,毕竟圈子太小了。书法作品是很讲究名气的,有时候名气比作品本身更重要,因此需要宣传啊!”

  王步凡淡淡一笑,没有表示出肯定与否,只是嘱咐尤扬把这几幅字送去好好装裱一下,把乔书记的送到她那里去。尤扬得到王步凡的信任心里美滋滋的,他很想与乔织虹多一点接触,但苦于没有机会。王步凡则不想亲自给乔织虹送字,那样自己显得太掉架子了,也有献媚之嫌。所以想把这个好差使送给尤扬。人在官场,有些关系处理起来是很微妙的,既要与一把手保持亲密的关系,又不能让人感觉出过于亲密。对下级也要恩威并重,既使唤又拉拢。况且王步凡总想竭力保持一种平衡的心态,处在一个中立的位置上。

  尤扬领了命令拿上书法作品神情愉悦地要走,忽然又转回来问:“王书记,作品上忘记盖印玺了吧?”

  “我的印玺都在天南,还没有带过来,就不盖吧。乔书记是考虑大事情的人,不会讲究这些细节问题。”王步凡觉得乔织虹未必是真正喜爱书法,也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你去吧,给乔书记送的时候要把握一下时间。”王步凡在这个细节上都考虑到了,他的话尤扬已经心领神会。尤扬不无惋惜地出去了。他也是个文人,在他看来一件书法作品,印玺是很关键的,它能够证明作品是书法家的真迹,是书法作品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而在王步凡这里就纯粹是应付了,他知道乔织虹根本欣赏不了狂草书法,只是看个热闹烘托一下文化氛围而已。

  王步凡到内室里洗了手,擦了把脸,照着镜子疏理头发,忽然发现鬓角增添了几根银丝。他今年才四十三岁,头发已经开始变白,头顶上的头发明显感觉出有些稀疏,心中难免有些伤感。他分开鬓发把那几根银丝毫不留情地一一拔掉,扔进纸篓里,之后又暗笑自己的无聊和多情。四十三岁的人了,有几根白发是很自然,人总是要老的,这是自然规律。尽管心里这么想,王步凡还是觉得身在官场,格外劳心费神,大人物能够叱咤风云地改变社会,小人物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社会,有时为了改变自己的性格和心态觉得很累。但又别无选择,仍得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适应官场,适应社会,而不可能让官场和社会去适应你。

  王步凡正在感慨人生,叶羡阳气喘吁吁地忘记敲门就闯了进来,心急火燎地说:“王书记,快……有个少女在市委门口自杀了!”

  王步凡猛然一惊,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道:“小叶,你说啥?”

  “王书记,有个女的在市委门口自杀了。”叶羡阳又重复了一遍。

  王步凡来不及去拾掉在地上的梳子,冲出办公室小跑着随叶羡阳下楼,一边跑心里一边嘀咕,他是抓政法的书记,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给他制造麻烦?前边是水向东自焚,接着是常务副省长的女儿在西郊湖被强奸,现在又是少女在市委门口自杀。大白天的怎么老是有人来市委门口自杀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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