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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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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正隆心想,是什么样的冤屈让这老两口这样痛不欲生啊? “大爷,不急,你老慢慢说!”老汉抖动着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老两口,丈夫叫郭文贵,妻子叫刘桂英,都是东州市历城县王舍人乡双庙村农民,老两口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叫郭志刚,儿媳妇叫丁秀芹。 郭志刚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这两年,国家为农民减负,对农民的政策越来越好了,郭志刚看着好多外出打工的人家地种不上,便承包了下来,前年开春倾尽所有积蓄,还借了债,准备种西瓜大干一场,结果,西瓜种子播在地里,却没长出一棵苗。 郭志刚和丁秀芹两口子当时就傻了,感觉天都塌了,两口子买种子不仅花掉了自己的积蓄,还将父母的积蓄都投了进去,而且还向乡亲们借了钱,这可怎么活啊! 情急之下,郭志刚一时想不开,就喝了农药,丁秀芹见丈夫走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也一扬脖将农药灌了下去。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两个人只是昏迷了个把钟头并没有死,夫妻俩醒后百感交集,郭志刚悲喜交加地说:“秀芹,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去打点酒,咱庆贺庆贺,我相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妻子见丈夫想开了,自己心里也敞亮起来,便到村头的食杂店,买了两瓶乡里产的双庙大曲。回家后,妻子为丈夫炒了两个小菜,两口子便一边喝酒一边商量着怎么把眼下的难关渡过去。不知不觉,一瓶半白酒下了肚,两口子都醉了,这一醉,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对于郭文贵、刘桂英来说,儿子和儿媳妇的死,无异于晴天霹雳,老两口认准了一个死理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定要为儿子和儿媳妇的死讨个公道! 为了让屈死的儿子和儿媳妇在九泉之下合上眼,郭文贵和刘桂英一直拒绝为儿子和儿媳妇下葬,两口棺材放在家里,老两口便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上访。 其实案子很简单,假种子、假农药、假酒都是由乡长小舅子经销的,犯罪嫌疑人十分明确。但是,老两口告到了乡政府,乡长纵容包庇小舅子,当然无济于事了;老两口只好告到县政府,县政府也无人问津,又告到县委,县委的工作人员让老两口上县法院告,县法院的人说,没有证据能证明假种子、假农药、假酒是乡长小舅子经销的,无法受理;老两口便告到了东州市信访办,市信访办让老两口听信,然后就杳无音讯了;老两口又告到了省信访办,省信访办又转到了市信访办;没办法,老两口向乡亲们借了钱就去了北京,他们认为只要找到天安门就找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到时候儿子和儿媳妇的冤屈一定能够昭雪。 结果老两口在北京遇到最大的官是天安门派出所的民警,天安门派出所的民警通知东州市驻京办来领人,多亏了东州市驻京办主任是个有良知的人,他听了老两口的冤屈后,出了一个主意,让老两口回东州,到市委拦一号车,他告诉老两口,一号车是市委魏书记的车,魏书记是“百姓书记”,找到魏书记,一定能为你们的儿子和儿媳妇伸冤。就这样,郭文贵和刘桂英才冒死跪在了魏正隆的奥迪轿车前。 魏正隆听罢老两口一番难以置信的哭诉,他的心像刀绞一般,他心里很清楚,人死了不埋,尸体很快腐烂发臭,两口棺材放在屋里三年不下葬,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乡亲们怎么能受得了,难怪乡亲们都称郭家是“死人户”。 魏正隆望着老两口堆满皱纹几近干枯的脸,喟然长叹,这是怎样的人间悲剧呀!这样的人间悲剧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呀! 魏正隆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束犀利的目光,他让秘书通知常秘室,由常秘室通知,立即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地点就是历城县王舍人乡双庙村郭文贵夫妇家。 下午两点,东州市的常委们及相关领导以及历城县王舍人乡的干部群众,将双庙村三间用黄土垒起的土泥房紧紧地围了起来,小轿车将双庙村堵得是水泄不通。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魏正隆万分痛楚地说:“同志们,面对这样的人间悲剧,我们这些人民公仆,难道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魏正隆的话刚一出口,土泥房中就传出了郭文贵和刘桂英撕心裂肺的嚎喊:“儿呀,魏书记他们来了,他们代表党和政府来给你们讨公道来了,天理昭昭!天理昭昭啊!……” 那令人肝肠寸断的恸哭,惊天地泣鬼神,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位干部群众,人们无不落下同情的泪水,…… 43、旮旯屯 最近,清江省传出一条重大新闻,高远调K省任省长。 据说高远走时很低调,有人说甚至有些悲壮。对老百姓来说,都无所谓,不过是从清江电视台的新闻中转到了K省的新闻中,卫星电视看起来真方便,高远的音容笑貌还是那么亲切,倒是高远本人的表情多了几分凝重。我感到高远的变化是蛮大的。他的讲话里关于反腐败的话多了,而且还很强硬。高远说:“一旦发现腐败,不管是谁,坚决拿下。” 他到基层考察的镜头多了,开会的镜头少了。我能感到“李张大案”在高远的内心深处,曾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那副黑色眼镜框内的镜片仿佛又多了几圈年轮,那镜片后的目光又茫然了许多,这目光仿佛永远也聚不到一起了。发散得若阳光一样弥漫,这是政治家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必须经过长期的政治生活才能形成。 起初我遇到这种目光时感到领袖般的关怀和温暖。张国昌将我第一次介绍给高远时就是这种感觉。那时的高远是东州市委书记,他握着我的手,眼睛看着我,目光却弥漫了我的全身。 “雷默,跟着国昌好好干。”高远慈祥地说。 我听了这话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然后,高书记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手帕往里吐了两下,又叠起黑色的手帕揣回口袋里。东州官场的人都知道这是高书记的习惯性动作,即使是在常委会上,也照吐不误。只有拜见旮旯屯老支书徐友亮除外。 徐友亮老爷子可是东州地面上的传奇人物,解放初期旮旯屯是东州地区最穷的村子,穷到什么程度呢?当时有人开玩笑说,连耗子到旮旯屯转一圈都流着眼泪走了。高远就出生在旮旯屯。高远出生那天他妈难产,生下他后就大出血死了。高远十岁那年,他爸给村里修路炸山被哑炮崩死了,高远成了孤儿,被村支书徐友亮收为义子。 老徐头有五个儿子,但是全家有一口饭也要给高远吃。高远也很争气,书念得好,先是被老徐头送走当了兵,改革开放初复员回村,被老支书提拔为旮旯屯大队大队长。老支书是穷怕了的人,他知道旮旯屯的父老乡亲要翻身过好日子,先得朝里有人,自己的五个儿子不争气,只有高远是个好苗苗。 当时,旮旯屯的山上有的是狐狸,狐狸皮是个宝儿,老支书带领村里人从山上抓来狐狸人工喂养,渐渐形成规模。一次偶然的机会,老支书的大儿子从黑水河里打了一网鱼,小孙子淘气把一条活鱼扔给了狐狸,没想到狐狸吃鱼比吃老鼠、山鸡还香。于是老支书经常喂自家狐狸鱼吃,结果吃鱼的狐狸浑身毛色光滑透亮,从此老支书找到一条养狐狸的绝招,这绝招越研究越精透,旮旯屯很快就富了起来。 在旮旯屯,徐友亮就是上帝。父老兄弟都控制在他的掌股之中,他用狐狸换了高远一个好的前程,高远从乡到县、从县到市、从市到省一路升上去,徐友亮也营建了一个从乡到县、从县到市、从市到省的巨大关系网,这张网甚至营建到了北京城。徐友亮也不知不觉中成了东州市的泰斗,人送雅号“徐伯”。 现在,旮旯屯的人富了,五个儿子给老爷子盖了小别墅,家家住进了小楼。但老支书还是一个人住在村东头的土坯房子里。五十岁的时候,老伴儿因宫颈癌去世了。三十年没续弦。前两年高远给撮合了一位小学教师,就是年龄相差太多,女教师还不到五十岁,离婚,身边带有一女,已经十七岁了。老爷子自从娶了女教师,精神头儿好了,人也显得年轻了,主动携妻搬进了小别墅。 应该说,在东州地面上,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没有得到过徐伯帮助的人少,徐伯也愿意帮助这些人,他觉得自己是养狐狸起家的,知道官场的习性,常言道,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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