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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黄一平慢慢就明白了,朱洁并不清楚冯市长的这部133。诸如此类的事情,在邝明达、于海东等人身上也发生过,表明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特殊号码。只是有一次,好像郑小光打过这部电话。由此,黄一平就推断,此手机用途并非如冯市长所说,而是专用来同某个特殊人物联系。还有,这部手机虽然式样新颖、功能齐全,但在冯市长手里则显得十分单一:打电话的时候少,来电的机会也少,短信特别多。平常在阳城,基本上看不到冯市长用此手机通话,只有频繁的短信往来,而且时间极有规律,对方显然精准掌握着这边上班、下班、开会、休息方面的规律。但是,每当冯市长到了省城又是例外,这部手机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会在某个场合适时响起,并且频繁地处于通话状态。

  黄一平也知道,但凡《两只蝴蝶》的铃声一响,如果是在公共场合,冯市长必然会捂紧话筒,赶紧找个僻静处接听;若是在办公室,黄一平便会识趣主动回避;即使像眼下这样,铃声响时在车上无法走开,他也会有意和老关没话找话,以免市长通话的不便与尴尬。前几年,有部葛优主演的电影《手机》,黄一平在网上看过N遍,估计冯市长却没看过。电影里有个情节,是说男人在公共场合与小情人通话,有些被省略了的暧昧语言,比如“嗯”“啊”“哼嗯”之类,自认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实却是人人共知的公开秘密。且不说接电话者神色慌张如做贼一般,单就那些形同叫床的语气,傻瓜也能联想出个七不离八。

  平常说话行事谨慎的冯市长,有时就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譬如现在,冯市长对着电话说:“真有事,很大的事哩。”然后就有好多个否定语断断续续蹦出来:“不,不是,更不是,别瞎猜了。”黄一平判断,那边一定是个女人,而且肯定在猜测这边说的大事是什么事。冯市长也许是经不住对方的威胁、柔情之类,或者自己也不耐烦对方的猜疑,干脆用明语说:“病了,腿部手术。”黄一平就明白了,冯市长是在说自己老婆骨刺开刀的事。不过,冯市长最后还是没得到对方的谅解,因为他先是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不得不长叹一声,说:“好吧,我来。唉——!”

  其实,黄一平早就猜到,冯市长在省城有个情人。如果再往深一层分析的话,那个女人应该名叫邹蓉蓉。别的情况,他就一概不知了。之所以这样,既不是说冯市长保密工作做得多么好,也不表示黄一平在这方面天生愚迟,而是黄一平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优秀且忠实的秘书,绝不应该主动过问、细究领导的这种绝对隐私。话说回来,知道多了倒还不如不知道。

  在秘书黄一平看来,像冯市长这样地位、级别的官员,有情人是正常现象,情理中事,没有情人反倒有些不正常。最近北京高层某部门负责人公布了一个数据,说是近年查获的数千起县处级以上领导受贿案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同时伴有生活作风问题,有的领导干部情人多达数十个,有的因情人太多不得不搞末位淘汰制,还有的竟然使用MBA的管理手段管理情人队伍。这话一出,原本以为会马上引发全社会热烈反响,谁知竟然应者寥寥,说明大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且不说成克杰、胡长清那样的政坛巨贪,台上讲着清廉,台下玩着女人,就是本市领导干部中,也是绯闻不断。市委洪书记与阳城大酒店几个美女经理的风流韵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丁松市长人长得矬成一砣,竟然也在市府医务室、接待办等几个美女云集的地方频频拈花惹草;几套班子里的成员,只要曾经有过实权、长相还算周正者,大抵都有些花边传闻。由是,阳城民间有人笑称,应当对阳城父母官们立一规矩:找情人无妨,数量多少也不要紧,关键是形象不能太差,否则掉价的不是风流官员,而是阳城整体形象。话说至此,年届不惑、相貌堂堂、满腹才华的常务副市长冯开岭,有个把情人也就不足为奇了,何况,他在这方面也是保持了其一贯的为人行事风格,低调而不张扬。

  黄一平知道冯市长有情人,自然得益于秘书这一特殊身份。在这方面,冯市长虽说行为诡秘,刻意保密,无奈日久天长总归纸里包不住火,蛛丝马迹难免暴露。至于黄一平得悉那个女人的姓名,则完全事出偶然。有一次,黄一平陪冯市长到省城参加一个紧急会议,路上,冯市长照例掏出那部133,不停向外又是发短信,又是拨号码,后来连坐在前排的黄一平都听到老是传来一个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欠费停机。”当时,黄一平能感觉出冯市长的躁动不安,估计是急于想和对方取得联系。

  后来,车子一进省城,冯市长就让黄一平和老关两个帮助关注一下,看到有中国联通营业网点赶紧停下来。不久,黄一平终于看到远处巷口有一家,就立即让老关停车并报告冯市长。当时,冯市长本来想亲自前往,可能看看路途较远,路上又人来车往,就掏出一千元现金、写下一个号码交到黄一平手上,让他赶紧过去交费。钱交了,缴费收据一拿,黄一平本想不看那上边的户主名字,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邹蓉蓉三个字赫然在目。上了车,电话果然一拨就通,又是一番短语低声。当天会议结束,冯市长照例没跟黄一平他们的车回来。对于刚才冯市长叹息中的种种况味,黄一平也是深有体会。换言之,黄一平也曾经有过情人,那情人不是别人,正是前边提到过的当年的大学恋人庄玲玲。

  当年大学毕业前夕,庄玲玲托关系在省城找到一家纺织设计院,不久就谈了同单位的一个中层干部,结婚生子匆匆完成人生大事。黄一平则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回到故乡阳城做了一位普通中学老师。期间,两位恋人各奔东西,宛如黄鹤一去,再也没有联系过。又匆匆四年过去,其时,黄一平已经被调到市府办,跟在魏副市长后边做了两年秘书。忽一日,他随魏副市长到市区一家纺织公司,考察科技方面的事宜,企业出面接待者除了老总等几个负责人外,还有企划部经理。这企划部经理不是别人,正是庄玲玲。那天,一对曾经的恋人乍一见面,各自万分惊讶,趁着市长进去参观,他们在外边迅速完成了信息对接。原来,庄玲玲在那家纺织设计院不几年,适逢单位改制,纺织设计行业又遭遇大规模萎缩,她和老公先后双双下岗。夫妻本是同林鸟,对有些人来说,风雨来时共枝栖,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则风雨未来各东西。由于境况不堪,庄玲玲与老公不久就协议离婚,孩子归了男方,她则从省城返回老家阳城,暂时落足于这家企业。老总是认识黄一平的,听说庄玲玲与他是同学,就吩咐好好陪陪,以后有事也好找他帮忙。其实,老总此话完全多此一举,两人别后重逢自是感慨万端,当即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开始恢复联系。之后不久,汪若虹医院组织旅游,女儿送到县里外婆家,魏副市长正好出国访问,黄一平突然就闲了。他想了想,还是主动给庄玲玲打了个电话,两人相约着一起吃个晚饭,而后再视情况喝咖啡或者看电影。那天吃饭的时候,黄一平仍然有些谨慎甚至拘束,可庄玲玲却表现得非常主动,先是在桌子下边用腿不时蹭他,眼睛里更是放射出勾魂夺魄的光彩。饭后在电影院,她又迫不及待先吻了他,乃至电影没结束就双双回到黄一平家。那个庄玲玲表面上看去很腼腆,床上功夫却了得,欲望也强烈。那几天,两人整日黏在一起,从浴室到客厅,从床到沙发,把黄一平家搞得乱七八糟,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遗憾统统找补回来。回想当年,一对热恋将近两年的恋人,几乎每天都要在校园里拉着手闲逛,也有接吻、抚摸,可吻只在颈部以上,抚摸仅仅限于隔了衣服,在腰部以上地区活动,胸部里面及腰部以下则是庄玲玲设定的绝对禁区,黄一平欲火再旺也无法突破。如今再看看躺在身边的庄玲玲,脱得一丝不挂,脸色虽然动人依旧,身材也还算姣美,可眼睛却不再那么清纯,体味也不再那么清香,生育过的乳房已然有些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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