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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出 阻 奸

甲申四月

【遶地游】(生上)飘颻家舍,怎把平安写,哭苍天满喉新血。国雠未雪,乡心难说,把闲情丢开后些。

 (小生)侯方域,自去冬仓皇避祸,夜投史公,随到淮安漕署,不觉半载。昨因南大司马熊公内召,史公即补其缺,小生又随渡江。亏他重俺才学,待同骨肉。正思移家金陵,不料南北隔绝。目今议立纷纷,尚无定局,好生愁闷。且候史公回衙,一问消息。(暂下)

【三台令】(外扮史可法忧容,丑扮长班随上)山河今日崩竭,白面谈兵掉舌;弈局事堪嗟,望长安谁家传舍。

 下官史可法,表字道邻,本贯河南,寄籍燕京。自崇祯辛未,叨中进士,便值中原多故,内为曹郎,外作监司,? 历十年,不曾一日安枕。今由淮安漕抚陞补南京兵部尚书。那知到任一月,遭此大变;万死无裨,一筹莫展。幸亏长江天险,护此留都。但一月无君,人心皇皇,每日议立议迎,全无成说。今早操兵江上,探得北信,不免请出侯兄,大家快谈。(丑)侯爷,有请。(生上见介)请问老先生,北信若何?(外)今日得一喜信,说北京虽失,圣上无恙,早已航海而南;太子亦间道东奔,未知果否?(生)果然如此,苍生之福也。(小生扮差役上)朝廷无诏旨,将相有传闻。(到门介)门上有人么?(丑问介)那里来的?(小生)是凤抚衙门来的,有马老爷候札,即讨回书。(丑)待我传上去。(入见介)禀老爷,凤抚马老爷差人投书。(外拆看,皱眉介)这个马瑶草,又讲甚么迎立之事了。

【高阳台】清议堂中,三番公会,攒眉仰屋蹴靴;相对长吁,低头不语如呆。堪嗟!军国大事非轻举,俺纵有庙谟难说。这来书谋迎议立,邀功情切。

   (向生介)看他书中意思,属意福王。又说圣上确确缢死煤山,太子奔逃无踪。若果如此,俺纵不依,他也竟自举行了。况且昭穆伦次,立福王亦无大差。罢,罢,罢!答他回书,明日会稿,一同列名便了。(生)老先生所言差矣。福王分藩敝乡,晚生知之最详,断断立不得。(外)如何立不得?(生)他有三大罪,人人俱知。(外)那三大罪?(生)待晚生数来:

【前腔】福邸藩王,神宗骄子,母妃郑氏淫邪。当日谋害太子,欲行自立,若无调护良臣,几将神器夺窃。(外)此一罪却也不小。(问介)还有那一罪?(生)骄奢,盈装满载分封去,把内府金钱偷竭。昨日寇逼河南,竟不舍一文助饷;以致国破身亡,满宫财宝,徒饱贼囊。(外)这也算的一大罪。(问介)那第三大罪呢?(生)这一大罪,就是现今世子德昌王,父死贼手,暴屍未葬,竟忍心远避。还乘离乱之时,纳民妻女。这君德全亏尽丧,怎图皇业。

 (外)说的一些不差,果然是三大罪。(生)不特此也,还有五不可立。(外)怎么又有五不可立?


【前腔】(生)第一件,车驾存亡,传闻不一,天无二日同协。第二件,圣上果殉社稷,尚有太子监国,为何明弃储君,翻寻枝叶旁牒。第三件,这中兴之主,原不必拘定伦次的。分别,中兴定霸如光武,要访取出群英傑。第四件,怕强藩乘机保立。第五件,又恐小人呵,将拥戴功挟。

   (外)是,是,世兄高见,虑的深远。前日见副使雷縯祚、礼部周镳,都有此论,但不及这番透彻耳。就烦世兄把这三大罪、五不可立之论,写书回他便了。(生)遵命。(点烛写书介)(副净扮阮大铖,杂扮家僮提灯上)须将奇货归吾手,莫把新功让别人。下官阮大铖,潜往江浦,寻着福王,连夜回来,与马士英倡议迎立。只怕兵部史可法临时掣肘。今日修书相商,还恐不妥,故此昏夜叩门,与他细讲。(见小生介)你早来下书,如何还不回去?(小生)等候回书,不见发出。(喜介)阮老爷来的正好,替小人催一催。(杂)门上大叔那里?(丑)是那个?(副净见,作足恭介)烦位下通报一声,说裤子裆里阮,求见老爷。(丑诨介)裤子裆里软,这可未必。常言 “十个鬍子九个骚”,待我摸一摸,果然软不软。(副净)休得取笑,快些方便罢。(丑)天色已晚,老爷安歇了,怎敢乱传。(副净)有要话商议,定求一见的。(丑)待我传上去。(进禀介)禀老爷,有裤子裆里阮,到门求见。(外)是那个姓阮的?(生)在裤子裆里住,自然是阮鬍子了。(外)如此昏夜,他来何干?(生)不消说,又是讲迎立之事了。(外)去年在清议堂诬害世兄的便是他。这人原是魏党,真正小人,不必理他,叫长班回他罢了。(丑出,怒介)我说夜晚了,不便相会,果然惹个没趣。请回罢!(副净拍丑肩介)位下是极在行的,怎不晓得。夜晚来会,才说的是极有趣的话哩;那青天白日,都是些扫帐儿。(丑)你老说的有理,事成之后,随封都要双分的。(副净)不消说,还要加厚些。(丑)既是这等,待我再传。(进禀介)禀老爷,姓阮的定求一见,要说极有趣的话。(外)唗,放屁!国破家亡之时,还有甚么趣话说!快快赶出,闭上宅门。(丑)凤抚回书尚未打发哩。(生)书已写就,求老先生过目。(外读介)

【前腔】二祖列宗,经营垂创,吾皇辛苦力竭。一旦倾移,谁能重续灭绝。详列:福藩罪案三桩大,五不可、势局当歇。再寻求贤宗雅望,去留先决。

 (外)写的明白,料他也不敢妄动了。(吩咐介)就交与凤抚家人,早闭宅门,不许再来啰? 。(起介)正是江上孤臣生白发,(生)灯前旅客罢冰絃。(外、生下)(丑出呼介)马老爷差人呢?(小生)有。(丑)领了回书,快快出去,我要闭门哩。(小生接书介)还有阮老爷要见,怎么就闭门?(副净向丑介)正是,我方才央过求见老爷的,难道忘了。(丑佯问介)你是谁呀?(副净)我便是裤子裆里阮哪。(丑)啐!半夜三更,只管软里硬里,奈何的人不得睡。(推介)好好的去罢。(竟闭门入介)(小生)得了回书,我先去了。(下)(副净恼介)好可恶也,竟自闭门不纳了。(呆介)罢了!俺老阮十年之前,这样气儿也不知受过多少,且自耐他。(搓手介)只是当前机会,不可错过。这史可法现掌着本兵之印,如此执拗起来,目下迎立之事,便行不去了,这怎么处?(想介)呸!我到獃气了,如今皇帝玉玺且无下落,你那一颗部印有何用处。(指介)老史,老史,一盘好肉包掇上门来,你不会吃,反去让了别人,日后不要见怪。正是:

   穷途才解阮生嗟,无主江山信手拏,
   奇货居来随处赠,不知福分在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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