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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若水钤山堂集序


  湛甘泉曰:“佛氏初心,躯壳起念即是苦根。尘绝伦理之罪,是同条共贯事。然问罪者,必须按其实迹赃证,乃可诛之也。今只诛其躯壳起念,则彼又有无诸相之说,必不肯服。”浚师按:今之论甘泉者众矣,大要不出阳明“求之于外”一言,所论犹躯壳也。若其《钤山堂集序》一篇,非赃证之实迹乎?吾即以甘泉按佛氏之赃证,转而按甘泉之赃证焉。《序》曰:

  嘉靖三十年三月朔旦,元相大学士介溪严公以其《钤山堂文集》三十二卷,寓甘泉子于天关,授以首简叙之。于时水也以病废文字十余年矣,焚香对书,再拜再拜复再再拜,上以答公礼数之殊也,亦以贺公求言之笃也。曰:推公此念,人将轻千万里来进之以嘉言矣,况受知如水者乎?展而读之,凡为赋、诗古律绝句七百八十,颂、序、记、碑五十有九,内制、讲章二十有七,杂著二十有五,铭四十有三。曰:富矣哉集乎!娴矣哉文乎!有诗不戾乎《风》《雅》汉唐矣,有言不戾乎训诰诏令矣。于是心悦而神悸焉,悦然如入陶朱之室,开宝藏之库,万珍烁灼,文彩夺目,令人应接不暇,又爽然若自失也。乃作而飏言曰:盖尝大观天地间文而已矣,文即道之著也。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故或识其大,或识其小。大小一文也,一道也。道生天地,文在天地,天地生圣人,文在圣人。

  是故经乎天而文,纬乎地而文,观乎人而文,三才之道,文而已耳。天之覆帱也,地之持载也,日月之代明也,星辰之朗耀也,云汉之为章也,风雨之润贲也,雷霆之轰烈也,山峙之巍巍也,川流之粼粼也,昆虫之要要也,草木之夭乔也,尧之光被四表也,舜之重华焕乎其文章也,禹汤之文命、之圣谟、之嘉言、之洋洋孔彰也,文武之丕显、丕承也,皆文也。然天地万物所以覆载,所以代明,所以决烈,所以昭章,所以流峙,所以鼓耀夭乔,圣人所以光被,所以重华,所以文命洋洋孔彰,所以显承,其必有所以为之者矣。

  《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是故天地圣人文焉尽之矣。知天之所以为天,文王之所以为文,则知钤山之文所以为文矣。或曰:请问其所以。曰:神而已矣。夫神者,道之妙也,文之本也。子不闻钤山之降神乎?吾于留都,已形于咏歌矣。介翁生而神气以灵,疏朗开豁,童言宿生之事,矢口成章之能,应机万变之妙,辛甘调剂之宜,履历于艰难,允媚于天子,良工心苦,人莫与知。然则非公之神之精之为之乎?曰:请问根本之说。曰:子谓参天之木,果外假而为之者哉?所由本根也。得天之气,受地之质,气质合一,生生不测,莫知其然,之谓神。故能申根而干,而枝而叶,而华实以参天。夫华实也者,文之类也。根本也者,所以为华实之神之类也。知木之所以为华实,则知钤山之文所以为文矣。水也年将九十矣,亦伏生言语支离之时,岂复有文乎哉?据案随笔书之,重以报公之礼意之隆也,亦将以来天下之善言。从水也始,巩太平之基,于无穷,而太平一老亦得以安卧于无穷无虞之天也。是故力疾为《钤山堂集叙》。

  嘉靖三十年,岁在辛亥,夏四月二十一日,赐进士出身、资政大夫、前南京兵部尚书、奉敕参赞机务、国子祭酒、翰林侍读、同修国史、经筵讲官,林下年末八十六甘泉生湛若水顿首谨书。

  以钟鸣漏尽之岁,作此寡廉鲜耻之文,宜朱竹垞太史读之目张,以为讲学者不意贡谀若是也。黄宗羲著《明儒学案》,其《凡例》云:“有明文章事功皆不及前代,独于理学,前代之所不及。”

  呜呼!若若水者,前代理学家诚不多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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