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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你为我奔我因你走同行不是伴 他把谁呼谁将他唤事急且相随(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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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既维亲情难割断,恶纵如山,只合心头憾。若突逢他落难,忍将冷眼从旁看? 仆仆长途都有算,便是劳劳,远道非无干。谁知通路不亲人,正是追求好鸳伴。 ——右调《蝶恋花》 话说幸小姐与毛小燕,夫妻二人到了船中甚是欢喜,日以做诗消遣,夜宿晓行不题。 却说幸尚书,自从报廉清中了状元,又喜又苦,门庭甚是热闹。又因廉小村不肯见官见府,一应庆贺之事俱推在幸尚书身上。故此竟不象是女婿做官,就如中了儿子的一样。幸尚书忙了多时,便定中思痛,想着女儿,悲悲切切,与夫人闹过几番。隔了多日,忽又来报廉清钦赐养亲完娶,已辞过朝矣。着这一惊不小。又过不多日,早是廉清自着人来报说:“不久入境。”幸尚书与夫人得了此信,几乎吓死。二人只埋怨不题。 却说幸小姐同着毛小燕,在船一路而行,谁知与廉清的坐船只在前在后,同歇同行。只因廉清的船是有府、州、县拨送人夫,连夜而走,所以甚快。又因到了码头之处,必有官府接见、送礼、请酒,方才又行,所以耽搁。幸小姐的船却是夜宿晓行,故只在前前后后,相去不远,每到夜间吹吹打打,甚觉耳中琐碎。幸小姐故意问家人道:“前面这官船上是什么官府,这等热闹?”家人说道:“这是新科廉状元,钦赐归娶的。故此兴头。”幸小姐听了便不言语,却心中甚是得意。 因悄悄对秋萼说道:“你我离家以来,不知老爷与夫人如何埋怨,也不晓得我有这些事情。今廉清奉旨娶我,毕竟早已报到家中。老爷、夫人不知怎么着急。今日幸喜恰恰同着而行,须得我先到家,将这些事情说明方好。若是廉郎先归,我父母一时露出真情,岂不埋怨母亲不了。必须我先在他前走,早得一刻也是好的。如今这些水手有限,况且府县官虽有毛老爷的牌票,因见是家属船,故拨来人夫俱是些老弱不堪,如何赶得快路。”秋萼道:“从来说‘人在人情在’,若是毛老爷自己在船上,又不是这样了。”幸小姐道:“我如今想来,惟利能动人。明日叫人将银子多雇些人夫,便不怕不快。”二人商量已定,因吩咐了家人。果然次日到了码头上雇了十数多纤夫。 这日人多,一齐打着号子,船去如飞。幸小姐听了心中甚觉爽快,因将纱窗推开观看,看了半晌,忽见一个纤夫因小解了,在后面赶来,恰在船旁边走过。幸小姐忽然看见,吃了一惊不觉失声道:“啊呀!”忙悄悄叫过秋萼来看。秋萼见了,也失声“啊呀!”幸小姐连忙摇手,将纱窗掩上,恰好毛小姐赶来,二人就不言语了。 毛小姐见他二人说话瞒着她,便再三盘问道:“我与公子夫妻之间,有事何必瞒我。”幸小姐见她着急,只得连忙说道:“我同小姐情同鱼水,百年如一,有何事可瞒?只是这人,说来实有关系于我。今忽见他,使我又恨他,又怜他。故此小姐问我,一时未及回答,非敢瞒也。” 毛小姐问道:“郎君所见何人,可与妾细言。”幸小姐回说道:“方才所见之人,实是母家至戚。只因他为人不端,往往设计生衅,故我恨他。今见他在此道路行役,未免起我骨肉怜念之心,但不知他为何遭到如此?我若竟与他相见,恐有不便,意欲烦小姐与我‘如此这般’问他一番,若悔其过犯,再‘如此这般’带他回去。我心始安矣。”毛小姐听了笑道:“文人游戏,何所不为?”遂吩咐家人上去,叫那纤夫。 原来这纤夫不是别人,就是幸小姐的母舅宁无知。他自从拐了贝公子的千金聘物,连夜逃走,上了江船,一路往北,到了起早的所在,便雇了一匹驴子夜宿晓行,不一日到了京城外面。赶脚的歇下牲口,宁无知便问道:“这所在可有好饭店安歇吗?”赶脚的道:“这一带俱是安歇往来客商的。相公若要洁净好下处,除非城内去寻。” 宁无知想道:“我行李内有这些东西,城外人杂,我一个人怎好照管,还是城内去安稳。”遂找了脚钱,便自己背了行李,往城中来寻店。到了城中,只拣大街上热闹所在而走。但见人烟凑集,两边开的都是些京货店、大字号,并不见有什么饭店。宁无知走来走去,背着行李,早背得身上汗流如雨,气喘脚软。只得将行李放下,自己坐在行李上,拿着一把油纸扇儿乱扇。 扇了一会,正要问人,忽见一个人穿着一身华丽衣服,有上戴着一顶细结高巾,在人丛里走将来,朝着宁无知深深作下揖去,道:“老丈久已不曾相会,谁知在此相逢,恭喜,恭喜。”宁无知正坐在行李上,忽见这个有体面人走来与他作揖,口称“老丈”,便连忙立起身来还礼不迭。谁知这人作下揖去,口里叙着寒温,就说个没完没了的,那人说完起来仔细一看,忙赔笑说道:“原来是我认错了。得罪,得罪!”将手一拱,又往人丛里挤去了。宁无知见他认错,便大笑道:“世上有这样冒失鬼,人都认不清,混来与我作揖。”说完,便坐将下去,却坐了一个空。一交跌翻!再一看时,行李不知哪里去了。 宁无知见行李被人拿去,只急得跌脚捶胸,乱嚷乱跳道:“不好了,不好了!”走路的人便来问他,宁无知告诉不见了行李,内中有千余金东西,不知被哪个拿去了。众人道:“你行李中既有这些银子在内,为何这样不谨慎。这京师所在,神棍拐子,上千整万的,稀罕拐你一个。你只好认晦气罢了。”有的说道:“大约还去不远,趁早赶去,只怕还赶得及,也未可知。”有的说道:“你老哥,想是被‘善中求’拐去了。”宁无知忙问道:“‘善中求’住在哪里?乞大爷指明,我好去寻他。”那人笑道:“你这朋友真是外京老实人。我这京城拐子有两种出奇名色,专门在城门口看人行李进门,他见了孤单客人,便跟在后面。外京人哪里知道路径,便寻人问路,他便指东说西,引你弯弯曲曲到僻静冷巷,没人所在,便一伙上前一顿拳头,夺去行李。这叫做‘恶中取’;有一等一面不识,混认亲戚朋友,拱手作揖,挨进身来,拐了东西。这叫做‘善中求’。其余也说不尽。” 宁无知听了,只急得没法。想了一会,只得赶寻。哪里有个影儿。只是叹气。要寻饭店安歇,店家见他空身,俱不肯留,只得依旧出城走到下驴的所在,与众人说知。众人见他苦楚,便留他歇夜,幸喜身边还剩些零银,买些饭吃。到了夜间,想一回,恨一回,道:“谁知一个到手银钱,又没福消受。我费了多少心机,倒被他轻轻拐去。”一夜不曾合眼,却又痴心不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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