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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砍芙蓉暗讽芦英 候城门众讥湘子(1)


  白发萧萧两鬓边,青山绿水总依然。人生何异南柯梦,捻指光阴十八年。
  十八年,景物鲜,旃檀紫竹民尘凡。且将龙女擎珠出,鹤驭盘旋下九天。

  不说退之锁闭着湘子,且表夫人窦氏思量:“伯伯在日,朝夕拜祷天地,求得这个侄儿湘子,不料生下来整日啼哭,费尽了心神,幸而养得长成,替他娶了林学士的女儿芦英,今已三年,并没男女花儿,岂不是韩门该绝。常闻犀牛望月,角内生祥;蚌蛤含珠,朝阳游戏。芦英这般不生长,如何是好?”

  心生一计,唤梅香请芦英出来,问道:“阶下那一枝是什么树?”

  芦英道:“婆婆,是一枝芙蓉树。”

  窦氏道:“叫梅香拿刀来,砍了这枝树。”

  芦英道:“婆婆,莫要砍他,留下与媳妇早晚看看罢。”

  窦氏道:“我只见他开花,不见他给子,要他何用?”

  芦英道:“婆婆,

  花与人相似,人生总是花,
  雄花不结子,雄笋不抽芽。”

  窦氏道:“媳妇,我说与你听:

  石上栽芙蓉,很基入土中,
  好花不结子,枉费我儿功。”

  芦英道:

  “一片良田地,懒牛夜不耕;
  春时不下种,苗从何处生?”

  窦氏道:“原来如此。梅香,快请大叔来,待我问他。”

  梅香道:“老爷关锁大叔在书房内,那个敢放他出来。”

  窦氏便把钥匙递与梅香,叫他去请湘子。湘子道:“夫人叫我,有何事故?”

  梅香道卜“夫人与小姐在堂上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话,叫我来请大叔去会问。”

  湘子只得近前相见。窦氏道:“侄儿,我娶芦英小姐为汝为妻,只指望生男育女,接续香火。今已三载,并不生育,我心中好不忧闷。适间问他,他说汝居室情疏,恩爱间阔,这是何故?”

  湘子道:“婶娘不必问我,我有诗一首,念与婶娘听。”

  诗云:

  惜精惜气养元神,养得精神养自身。
  炉中炼就大丹药,不与人间度子孙。

  窦氏听见湘子说出这话,便哭道:“我儿差矣!自古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汝年纪小小的,妻子又少艾,如何不思想接续祖宗香火,说出这等绝情绝义的话?伯伯姆姆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了。”

  湘子道:“佛言人系于妻子,七宝舍宅之,其患有甚于牢狱。牢狱有散逸之文,妻子无合魂之理。情欲所爱,投泥自溺。人能透得此关,即出尘世,是以侄儿与芦英相敬如宾,望婶娘恕罪。”

  芦英道:“这事羞人答答的,说他怎么。”

  一溜烟跑入房中去了。窦氏扯住了湘子,再三再四劝谕他。湘子道:“婶娘,你那里晓得,生死事大,非同小可,古人有言说得好:

  三个鱼儿一个头,同心合胆水中游。
  愚人不识鱼儿意,不是冤家不聚头。”

  窦氏与湘子正在那里絮聒,恰好退之朝中回来看见了,便道:“夫人,在此说些什么?”

  窦氏道:“我在此劝湘子读书。”

  退之道:“湘子是我锁在书房内的,那个放他出来?”

  窦氏道:“老身取钥匙放出来的。”

  退之道:“湘子过来,我且问汝,汝这几日所读何书?所作何事?”

  湘子道:“仲由说:“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

  退之提起竹片把湘子就打,道:“汝这痴呆蠢子!也曾晓得孔子说:‘是故恶夫佞者’么?”

  湘子道:“孔子问礼于老聃,老聃便是仙人的宗祖,道侣的班头,孔子也不曾说他御人以口给,叔父怎的就把一个佞字儿加我?”

  退之道:“知雄守雌,知白守黑,便是老聃之教,老聃也何曾文过饰非?汝既要学道修真,须索要读书明理,为何丢了黄金掰绿砖?我只打死汝这不才畜生便了!提竹片乱打湘子一顿。湘子叫道:“婶娘救我一救,叔父打得我太重了。”

  窦氏跪下劝道:“相公,你哥嫂临终之时再三嘱咐相公爱护湘子,今日这般打他,晓得的说是相公教训这不肖子,不晓得的只说相公负了哥嫂嘱咐,不看管他,望相公且饶湘子这一次。”

  退之哭道:“夫人,人家养得儿子,指望成人,求取功名,改换门闾,我家止有这不肖之子,又不肯读书习上,反学那云游乞丐营生,耽误青春。呜呼老矣,是谁之愆?谚云:‘桑条从小捋,大来捋不直’,怎么教我不打这畜生!”

  窦氏道:“韩家只有这一点骨血,恨只恨当初错留那两个道人,把他哄坏了。”

  退之道:“我留那道人,只指望他习文学武,做一个文武全才替朝廷出力,与韩门争气。谁知这道人哄他出家,误了他终身。如今再休提起这话,只是紧紧的教训他,自然回心转意了。”

  窦氏道:“相公且省烦恼,待老身慢慢劝他学好就是。”

  退之方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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