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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察阵势漆胶吴越 中反间鱼水参商(3)


  骆焘令仆收拾,拜别动身,由里行去,第三日到思神港。听得喊道:“周士来也!”周士看时,却系旧日同伙的,名唤金堰,答道:“我归来也。”金堰同许多人迎上,问道:“闻说汝随什么人去寻官做了,为何又回?”周士道:“先逢客卿在此经过,施绩、邢贯俱随他去,我也同行。及到彼处,身闲口淡,久熬不得,纠合这马客人,先往浮金议定,再回来办事。”金堰问道:“这系哪家的?”周士道:“系顾庶长家,脚力比一切好些。”金堰道:“各事带携我们。”周士点头道:“汝等何时回去?”金堰道:“来日动身,何不在此过宿,明早同行。”周士道:“未知客人意下如何?”骆焘道:“也罢,同伴而行,省得路上寂寞。”当晚在港歇宿。

  次日五更,金堰等百余人挑担起行,周士等作为押后。过本国关隘,见盘查来往的亦十分严紧,私砂经过却并不问。到了下滥柿河,尽行装载,诸入复回。金堰等上船开行,向北五 百里到硖蝶津;转向东南二百余里到水蛇渡;复向西南迤逦四 百余里,到独锁渡。遥见两岸营塞比上流各处更大。复向东南转折五百余里,到蜒蚰渡;又三百里,到鳄窟关;讨过关向南三百里,出口乱流过洋,到浮金境。

  进口行百五十余里,将近西寅关,见无停泊船只,而往来商贾欢忭。周士使金堰访熟人道:“借问勒索松紧?”答道:“却不松,只是该一贝,报一贝,并无苛罚,可免杂费,然亦莫想用贿私过。”金堰道:“缘何如此?”答道:“烛相国催饷在此。”金堰惊道:“相国在此,我们老大不便,今未备办钞贝,须行借贷。”吩咐船家泊好,即便上岸。骆焘问道:“过关如何不带钞?”周士道:“金堰系罗大夫伙计,俱系讨过。从无人敢逆,所以未带。今烛相国驻此摧饷,管关之人不敢容情,所以要还关钞。”骆焘道:“原来如此。”周士道:“我们所有宝货须收藏好,免得查出,致费回 答。”骆焘道:“我正忘与足下细道其详。”乃将原故说清,令僮仆将珠盒贝桶捧来,又于箱中取出四卷四匣。打开卷子,指道:“此太和岛温凉席也,冬月卧之而温,不知有寒,夏月卧之而凉,不知有暑。”周士看得滑泽非常,好生爱怜。再抽出匣盖,忽然红光满船,审察都是四样大小石子。骆焘取个内莹外糙、溪卵大的白石子道:“此名修容石,产于洪岩岛,凡脸皮有绉纹、颜色有斑点者,用于脸上环滚三周,则绉纹隐去,面皮光洁,颜色润泽,斑点全无。”指个赤黑二色,赤色晶莹,黑色深黝、三寸围圆的扁石子道:“此名饥饱石,产于消长岛,凡饥时,以黑面贴着肚脐则饱;凡饱时,用赤面贴于肚脐则饥。”又指个径寸半圆半方的紫石子道:“此名红光石,产于烈焰岛,开匣则光彩满堂,蛇虫逃避,污秽气除。”又指龙眼大的赤黑石子道:“此名追忘石,产于定心岛,凡事久遗忘,追想不得,握之便历历在目。此皆正西诸岛所产,浮金素难得者。”周士赞道:“真奇宝也!但未知此处人识不识耳。”骆焘笑道:“诸般珍物,载在《宝史》,如何不知?况贪鄙之夫,晨昏念念在兹者乎!”周士道:“请收藏好,他晓得珍贵,就易办了。”骆焘问道:“此船之载颇轻,昨日过洋,舱口犹取石压,何不多装玉砂?”周士道:“另有缘故,一者山河下多石块,载重恐碍于行,二者遇着实心办理之巡官,躲避不及,便将船底塞漏絮件取下,放水入内,顷刻淹没,既无赃证,折本又不多,所以俱系半载。”骆焘又问道:“前见旱逃挑夫,俱属强壮,每人尽可挑百五六十斤,而仅挑七八十斤,何也?”周士道:“过闸过汛,地方各处,俱有常规,其无厌者,又多率众邀截索勒。遇着此等人,凡肩力足力强者,便一人挑二人之货先行,空出一半手足便捷者,即用匾担为械,以御来众。”骆焘再欲询问,金堰已到,催船户开行过关。周士问道:“办得如何?”金堰道:“正项丝毫不可少他的,俱经完纳。约此次货物,成本底子较常虽贵,犹有微利,而今各关皆须照例,抵平无利矣。”船户开到关上,查明放过。

  次日过教化关,又次日过社狸关,俱系照样完纳。社狸关百六十里,到鼋思城发担,过腰星岭复下船。不二日到悬岩城下,早有人持柬相邀。金堰看系罗大夫的姓名,因先闻得有来议交易信息,恐到时为他家截去,故特使人迎接。骆焘收下,写了回帖,周士先到罗府。

  次日骆焘再往,多材出迎,春风满面,让至中堂,温寒叙过,邀入私室,再问道:“向来只知顾庶长猖介,等于前西,今闻周士所言,始知智略过人,昔之耿介,实周旋同僚,今之通融,为贻谋燕翼。骆先生下照,必有久远大益之良筹。”骆焘道:“此亦非顾庶长自为,乃公子因亲族众多,岁入不敷所出,故为是耳。”多材问道:“庶长知否?”骆焘道:“事虽不知,但只有两公子,平素又极慈爱,或者败露,自然护庇。

  且今办理玉砂冈大夫上士,乃沿途官弁,皆系公子深交,断不致误。”多材喜道:“似此方保无虞。但所云撤兵,刻下恐难应命。”骆焘让将匣桶卷盒捧上,道:“顾公子钦仰大夫并上国郎、子、钟三大夫,谨具不腆,请拣择定,然后分溃”多材视礼单各宝,喜的抓不着痒处,便想独吞,顺口道:“郎、子二大夫俱在军前,且存舍下再送。子大夫近怨冠军入骨,闻郎大夫因冠军绝无礼节,心亦不喜。必欲罢战,须共谋之。但交易事,将来不可走散。今先请钟大夫商议。”遂将盒匣收入,卷桶在案上,使家人去请。

  片时报道:“钟大夫到。”多材迎出,道清来由。再引与骆焘相见。受禄道:“闻上国东鄙城郭险要,皆为韩冠军所取,再破云平岭,便入黄云城矣。今先生之来,意在撤兵,交易未必可成。”骆焘道:“前因诸将无能,并非冠军力攻所得。至于云平岭,西庶长布置得宜,上国数攻,徒伤士卒。今客卿到来,诸事益备,不久边城自复,何得固执已往,而轻视下国无材?且欲撤兵,实是营私,并非为公。”受禄道:“何为营私非为公?”骆焘道:“兵结则防范愈严,糜费繁多,即便破云平岭、得玉砂冈而论,利俱归国,谁得而营之?故曰撤兵非为公也。”多材指案上卷桶道:“顾公子犹厚贶足下与郎、子二大夫暨弟,请斟酌收否?”受禄起身展视道:“非太和席么?”多材道:“真温凉席也!”受禄喜道:“彩贝不奇,此席非相府安得有哉?”与多材道:“温凉席产于太和岛,太和席即温凉席。往岁上国曾遗寡君,不佞获见。此席草以中峰产者为最,今实中峰所产。”多材道:“安得而知其产于中峰?”受禄道:“他峰产者,止有四棱,惟中峰者八棱,长卧能免风寒暑湿,壮骨强筋。”多材亦喜道:“足见公子不轻远人。”受禄道:“太和岛下龙潭中产的苔丝褥子,更不可得。”多材道:“有何好处?”受禄道:“岛下氤氲岩,鼍龙居之,凡十二年,腾波鼓浪,往朝尾闾峰蚌王一次,大小悉行。土人没入,彩其苔丝,织成绀色褥子,多则可得二条,少犹不敷一条,平日卧之,与温凉席无殊。惟男女同卧,则苔丝毕张,将身体遮盖包下,冬不须被,夏不用帐。在下者神张气溢,在上者神健气敛,互相上下,终日不劳。”多材惊道:“哪得有此奇珍?”受禄道:“可惜有不足处,每条只能用十二年,过期之后,苔丝便脆朽矣。”转面与骆焘道:“寡君曾数求于上国,郎大夫重价购之,俱不能得,今怂慂兴兵,亦多因此。如欲撤兵,须以此许郎大夫方可。”骆焘道:“此物库藏无几,寡君曾有赐与庶长,束贮不用,当徐图之。公子豁达,断不以微物,而失诸大夫之欢。”受禄道:“能如此,则妙极。可先将席具分开,送往两家,再专人面与二大夫言之。”多材道:“甚善。”不说罗、钟分头办事,且说郎福厚见家人到,呈上暗号家书,细问明白。次日使送往前营,子直先已得信,正中其怀,寻思倾冠军的善策。乃密写浮石与冠军的假书,使心腹暗弃于城门口。逻卒拾得,不敢启视,送到营内,呈上冠军,子直同在帐内。冠军拆开看,书写道:接手覆云云,兵不过岭,出自台意,愿始终坚持,则敝邑感戴不朽。又悉子大夫监军鸳鸯,浮金主结营独锁,乃皆藉君侯英才,而不信君侯之确据也。智者见几于未萌,况如斯之已着乎!果能返旆,山请于寡君,悉家敝赋,举国以从。阅过焚之,声息无泄。

  冠军看毕,带笑递与子直道:“西老儿欲间我君臣,作此伎俩。”子直接过视毕,正色问道:“先此可曾有书往来?”冠军视子直道:“反间计何须形迹?”子直道:“如何办理?”冠军道:“付之不闻不问为上策,否则奏明耳。”子直道:“军中耳目众多,犹须奏闻为是。”冠军想道:“此书原无关紧要,今与小人共事,若不提明,反多谗谤。”乃应道:“大夫说得是。”即联名叙出逻卒拾得的表章并原书,同送独锁渡。浮金主览过大笑,付与郎福厚道:“此骗小儿之计也,不像西山、客卿做出来的。”郎福厚看完笑道:“真正胡涂!此事付之淡然便了,何必题奏?可召子直诰之。”浮金主允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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