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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先太子真赝难分 权尚书锋芒太露(1)


  仲冬时节雨初收,新日罩重楼。闲中翻驳金陵事,情悄悄、双锁眉头。南鸟孤飞尽处,长江重里悠悠。
  山河非故使人愁,往迹为谁留。奸雄事业都成梦,又何曾、茅土公侯。明晢拂衣归去,绿波一叶扁舟。
  ——右调《风入松》

  凭人捉线自徘徊,愍悼桓灵尽可哀。
  只死潜龙果非谬,便愁翼虎复成灰。
  引类证非真主至,露章说是假王来。
  椇真假假原难定,据实披寻莫浪猜。

  话说国事如此,就有那许多奇事生出来了。那妖僧大悲冒称定王争立一事,弘光命刑部拷讯,系是诈伪。复批九卿科道都在都城隍庙会审,一毫影响也没有,口里牵连吴郡两乡宦,越越露出诈冒的破绽来。合词上本,登时斩首西市,这桩事体才完。又闻得有太子遁居浙江地方,弘光甚以为骇。阮大铖知道了,献策与马士英,须天子密遣内官召来南京,好作商议;又须批在礼部,先将先帝太子并永、定二王俱赐谥,以绝众望。弘光忻然允行。

  正在行事,有旧太监高起潜侄序班高梦箕,密奏太子在浙。弘光遂差东宫旧内官李继周,春御礼召来。李继周领了旨意,前至杭州遍访,听说已往金华府去了。连夜赶到金华,寻见了那太子在一观音寺里。李继周细认了一番,却有六七分相像,只得跪下,口称:“奴婢叩小爷头”。

  那太子道:“我认得你,只是忘记你姓名了。”

  李继周道:“奴婢唤做李继周。奉新皇爷旨,迎接小爷进京。”

  那太子道:“迎接我进京,让皇帝与我做不让皇帝与我做?”

  李继周道:“这事奴婢不知。”遂把出御札送上。

  此时哄动了金华府,大小官员都来朝见,送供给,送嗄程。忙乱了两日,不敢停留,拨大船送到杭州。巡抚张秉贞一般也来朝见,同文武大小官员,支应那太子过去。李继周星夜往南京进发,到石城门住下。进城先禀了马士英,随即奏闻弘光。弘光差两个北京内官迎他入城,权住兴善寺。张、王两内官一见了那太子,便抱足恸哭,连那太子也知何故,又叫唤不出姓名。弘光听见说了,不觉大怒道:“真假未辨,何得便做出这模样来!就是真了,让位不让位还凭我主意。这厮好大胆!”

  遂赐张、王两官和李继周死。正是:

  伤情不觉垂双泪,触忌同时赴冥途。

  且说那太子在兴善寺里,文武官投职名帖的络绎不绝。最后有督营卢太监至,端相了一番,真假难辨。那太子叱斥道:“你为何不叩头!”

  卢太监只得跪下,道:“奴婢叩头。”

  那太子道:“你隔不多几时,却这等胖了,可见在南京受用。”

  那太监又叩头道:“小爷保重。”

  遂出了寺门,向众人道:“咱不曾伏侍东宫,如何这般说?看来有些相像,是真是假认不真。”

  分付本营的兵道:“你们好好看守。真太子不消说该护卫了;若是假的,定不是小小神棍,也要防他逃去。”

  正说着,忽奉旨文武官不许私谒。自此迟些来见的,都不得见而去。黄昏时候,又奉旨移那太子入宫。

  过了两日,是三月初三,阮大铖在江北有密书与马士英,士英密奏了弘光,把那太子及从行的高成穆等,俱下中城兵马司狱里。至一更后,把轿子抬那太子到中城狱来,时已大醉,狱里设一大圈椅,那太子坐在椅上,便呼呼睡去。到了天明,中城副兵马侍立在傍,那太子开眼见了,问道:“这是何处?你是何人?”

  副兵马道:“这是中城兵司,小官是中城兵马。”

  那太子道:“你自去,我还要睡睡儿。”

  又闭眼睡。睡不多时,开眼见副马还在,问道:“你何故不去?”

  副兵马道:“是走道儿的。”

  那太子道:“既是走道儿,为何都这般蓝缕?我知道了。”

  副兵马找铜钱一串放在桌下道:“恐爷要用。”

  那太子道:“我不要用,你拿了去。”

  副兵马道:“怕要买小东西,留在这里不妨。”

  副兵马才走去,四个校尉走来,叩头道:“校尉们伏事爷的。”

  那太子道:“你们把钱去买香烛来,剩了的,你四人拿去分了。”

  校尉买香独至,那太子问了南北向,便叫点了香烛,拜倒在地,大叫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放声大哭了一场,才立起身来,尚哭个不止。人人为他掉泪。正是:

  不知真赝堪凭吊,铁石肝肠亦惨然。

  且说通政杨维垣已转升了左都御史,南市那些轻薄的秀才就造一谣言道:“马、阮、张,杨,国势速亡。”

  本是满京人不服的了。维垣见有那太子一节,不管真假,忽扬言道:“驸马王昺侄子王之明,状貌与先太子无二。”

  兵科给事中戴英就把这话做了证据,上一本道:“奸人王之明假冒太子,须敕多官会审。”

  初六日,会审那太子,在于大明门外,众官先后都到。那太子东向踞坐,一官取禁城图放在他面前,问道:“这可是北京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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