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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奉化县监生程文焕,娶妻李氏,五十无子,意欲求嗣。尝闻庆云寺中有神最灵,求子得子。遂与妻李氏商议,欲往一游。夫妻斋戒已定,虔备香礼,清早往寺参神。祝告已毕,僧留斋饭后,往游胜景经阁。夫妇倦坐方丈,文焕忽觉精神不爽,隐几而卧。李氏坐侧有一僧名如空,见李氏花容月貌,又见文焕睡卧,遂近前调戏之。李氏性本贞烈,大骂:“秃子无知,我何等人,敢大胆如此?”因而惊醒文焕,如空遁去。文焕问其故,李氏道:“适有一秃驴,见你倦眠,近前调戏,被我骂去。”文焕心中暴躁,遂乃高声骂詈:“明日赴县,必除此贼,方消此气。”倏而众僧皆知,恐他首县,私相议道:“此夫妇来寺天早,并无人见,莫若杀之以除后患。况此妇出言可恶,囚禁此地,久后不怕不从。”商议已定,出而擒住。如空持刀欲杀文焕,焕见人多,寡众不敌。又有数僧强扯李氏入于别室,欲肆行奸,李氏不从。僧止道:“此时焉能肯从,且囚之别室,以厚恩待她,后必肯从。”众依其言,禁于净室。文焕被众僧欲杀,自思难免,乃道:“既夺我妻,想你必不放我,但容我自死何如?”如空道:“不可,必要杀方除其祸。”中有一老僧见其言可怜,乃道:“今既入寺,安能走得?但禁于净室,限在三日内容他自死也罢。”众乃依命,送往一净室,人迹甲,四面壁立高墙。众僧与砒霜一包,绳索一条,小刀一把,嘱道:“凭你自用。”锁门而去。文焕自思:一时虽说缓死,然终不能脱此天罗。室内椅凳皆无,只得靠柱磉而坐。平生好诵《三官经》,闻能解厄,乃口念不住。
是时包公奉委巡行浙江,经历宁波而往台州,夜宿白峤峄,梦见二将使入见,说道:“我奉三官法旨,请君往游庆云寺。”包公道:“此去路有多远?”将使道:“五十余里。”包公与之同行,到一山门,举目观看,有金字匾曰:“敕建庆云寺。”入寺遍游,至一净室,毫无所有,只囚一猛虎在内,蹲踞柱磉。俄而惊醒。乃思:此梦甚是奇异,中间必有缘故。次日,升堂,驿丞参见。包公问道:“此处有庆云寺否?”驿丞道:“此去五十里有一庆云寺,寺中甚是广阔,其僧富厚。”
包公道:“今日我欲往寺一游。”即发牌起马,径到山门,众僧迎接。包公入寺细思,与梦中所游景致毫无所异,深入四面游观,皆梦中所历,过一经阁,入左小巷,达一净心斋,而又入小室,旁有一门上锁,恍若夜间见虎之处。包公令开来观看。
僧禀道:“此室自上祖以来并不敢开。”包公道:“因何不开?”
僧云:“内禁妖邪。”包公道:“岂有此理!内纵有妖邪,我今日必要开看,若有祸来,我自当之。”僧不敢开。命军人斩锁而入,果见一人饿倒柱下,忙令扶起,以汤灌之才醒。急传令出外,四面紧围。不意包公斩开门时,知者已走去五六十人,但军人在外见众僧走得慌忙,不知其故,心疑之,仅捉获一二十人。少顷,闻内有令出围寺,只获老僧、僧童三十人。包公与文焕酒食,久而能言,诉道:“生系监生程文焕,奉化县人氏,五十五嗣,夫妇早入寺进香,日午倦睡,生妻坐侧,孰意如空调戏生妻,妻骂惊觉,与僧辩论,触怒众僧,持刀要杀,再三哀求自死,方送入此地,与我绳索一条,小刀一把,砒霜一包,绝食三日。生平只好诵《三官经》,坐于此地,口诵心经。今日幸大人拔救,胜若再生父母。”包公道:“昨晚我梦见二将便道,奉三官法旨请我游此寺中,随使而至,见此室有猛虎蹲踞。今日到此,其梦中所见境界分毫不差,贤契获救即平日善报。令正今在何处?”文焕道:“被众僧捉去,今不知在于何地。”
包公将众僧拷问,僧招道:“此妇贞烈,是日不肯从奸,众人将她送入净室,酒饭款待,欲诱之,她总不肯食,遂自缢死,埋于后园树下。”包公令人起出,文焕痛哭异常。包公劝止道:“令正节烈可称,宜申奏旌表。”其僧老者、幼者皆杖八十还俗;其壮而设谋者,毋分首从,尽行诛戮。即判道:“审得庆云寺淫僧劫空、如空等,恶炽火坑,不顾释迦之法,心沉色界,罔循佛氏之规。监生程文焕携妻李氏求神求后,觊觎美丽,心猿意马,趁夫睡而调戏其妇。骂言詈语,触僧怒而欲杀其夫。恳饶刀刃,求愿宽容,判鸾凤于一时,拆鸳鸯于顷刻。
拘执李氏于禅房,款待佳肴百品;囚禁文焕于幽室,受用死路三条。绝哉李氏,不饮盗泉宁自缢;善哉文焕,不甘就死诵三官真经。睡至更阑,感将使请游僧寺,神驰寤寐,梦白虎蹲踞柱旁。文焕从危获救,终当大用;李氏自缢全节,即赐旌奖。
劫空、如空等逼奸陷命,律应枭首;合寺老幼等,党恶匿非,杖罪还家;寺院火焚,钱粮人官。”
判讫,将劫空、如空等十人斩首示众,其老幼等受杖还家。包公又责文焕道:“贤契心明圣经,子息前缘,命应有子,不待礼佛,自举麟儿。倘若无嗣,纵便求神,何能及哉?况你夫妇早出夜回,亦非士大夫体统。日后务宜勉旃,毋惑妄诞。”
文焕唯唯谢罪。包公令将尸殓葬,官给棺衾,树坊墓前,匾旌贞烈节妇李氏之墓,立庙祀焉。其后文焕出监联登,官至侍郎,不娶正妻,只娶一妾,生二子。而猛虎之梦,乃虔诵《三官经》之报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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