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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英国的印度总督哈丁奇,前应广东领事义律,率军舰二艘来中国,小有接触,未曾占着便宜,旋即开驶回去。现在英国议会多数赞助出兵,并决议支给军费,他就调集海陆军一万五千人,侵犯中国。海军归印度水师提督乔治义律统率,陆军归大将伯麦统率,以军舰二十六艘,大炮五百四十门,由新加坡启碇驶抵澳门。次日,即由司令官伯麦一面发出布告,揭示封锁广州港及河口,一面派军舰游弋海面,打算进攻广东。
清廷接到警报,晓得战衅已开,特授林公为两广总督,责成守御;调邓廷桢督闽,防守闽海。林公向来留心英廷政事,对于他们的军事方面尤其注意,及见英政府决意主战,也就添备大小战船,并募渔蜓船户及壮丁五千,责成提督关天培加紧训练,教习海战,并于虎门横档屿安设铁链、木筏、暗桩,购置坚利重炮二百多尊,并购同安米船、红单拖风船,以备攻袭;凡内河各口,没有砂礁的,也一律增兵防守。
等到道光二十五年五月,英军司令官伯麦率大队兵舰驶近澳门口外,林公即用火船堵塞海口,乘着风潮出洋,遇着英国兵船接近时候,就放起一把火来,焚烧敌人。英船见用火攻,又因船中贮藏引火之物,急忙退避,已被毁去舢舨船数只。英人见了这种设备,也有些心惊!林公便即大张赏格,凡能捕获英船或破坏的重赏;生擒或杀戮英国官兵的重赏;捕获军舰,船中一切,除弹药枪炮鸦片等外,一概给擒获人充赏。不料英将伯麦也出重金招募许多汉奸,派他们侦察广东海口,除却澳门、虎门以外,何处可以乘虚袭入?你想林公是何等样人,平日之间办事已是认真,况且早就料到必有兵戎相见的一日,事前岂会没有准备,故早已防守得铁桶相仿。对于严查汉奸,格外认真。所以汉奸出发之后,多数被捕,只剩得三人,回报伯麦说:“海口的兵船布得密密层层,连带渔船蜓户,也都被林制台编为水勇,防守各海口,非但兵舰不能进去,就是光身体一人,要想入口,也要被他们搜查明白;倘然有些形迹可疑,或是言语说得支吾,休想逃得过。看来广东有了林制台、关提督防守,一时万难得手。”伯麦说道:“我们的水陆军队,难为了许多军费,又远涉重洋赶到此间,难道就罢了不成?”乔治义律插言道:“中国的海面很是延长,林则徐只能防守广东省,不能兼管他省;况且中国的官吏,都是颟顸东西,全朝像林则徐这样的也找不到几个。他省的督抚,也不是个个像这林某。
那末广东有备,好攻他省,一定有破绽可击。而且中国京城是在直隶,该省也是沿海的省份,我们若能率兵攻入直隶海口,震动中国京城,比较攻入广东省好得多呢!”伯麦听了这一席话,真是喜出望外,立刻传令启碇,三十一艘英国军舰,一起离开粤海洋面。
林公得到探报,倒吃了一惊!料定英舰忽然不战而退,其中必然有诈,仔细一想,大约他们见广东准备严密,不能得手,必是去进攻他省,马上飞启闽、浙两省的督抚严加防守。
那闽督邓廷桢,就是从广东调过去的,晓得英国将开战衅,故到任以后,首先传谕属下,把各海口严密防守,并招募水勇, 巡逻洋面,布置得非常严密。等到英国兵舰驶近厦门,意欲窥探动静,邓制台即命水勇扮作渔户,各驾着小艇,乘夜袭击,悄悄地行近英舰,特用喷筒火罐,向英舰上射放,猛烈环攻,柁帆着火,红光冲天,英兵多从睡梦中惊醒!初道是海盗偷袭,连忙一面迎敌,一面救火。水勇并不接战,只管划着小艇,飞也似地向内港去了。弄得伯麦暴跳如雷,传令修好柁帆,进攻厦门。哪知厦门兵备道刘耀春早已接到水勇禀报,亲到炮台上囊沙叠墙,使敌人的炮火不能透入。那炮台上的炮兵,伏在墙洞里,瞄准敌舰,连开大炮十几响,已击坏六七艘英舰。伯麦本是个一勇之夫,还不肯罢休。亏得乔治义律得知进退,忙向伯麦说道:“厦门防守严密,看来不易攻入,何苦徒损兵舰,空费炮弹。不如暂时放弃这边,另向他省进攻,弄他们一个首尾不能兼顾,我想总有几处可以得手的。”于是二人议定进攻浙江海口,便启碇向浙江进发。
那浙江海口第一重门户,就是舟山,守将总兵张朝发是个有勇无谋的将官,见了英舰游弋海面,却并不派兵到口外洋面袭击,只知严守海口,直到英舰二十六艘连樯驶来,方才督兵出港。伯麦遣使投书,上面写着:本国并非有意寻衅,只为广东林督烧毁英商鸦片二万余箱,故而奉命前来索偿,只要赔我烟价,许我通商,自当引兵回国等语。朝发看罢,掷还原信,叱退来使,即下令炮台守兵开炮轰击。英舰也事还击,不上半时,即便一律退出港口。朝发见了如此情形,只当是炮台上炮火猛烈,以致吓得他们不敢恋战,得意非常!一面命手下严防海口,一面向上峰报捷。
那浙抚乌尔恭额本是个糊涂虫,接到报捷电后,也十分喜悦,以为夷人究竟没用,如何抵得天朝大兵,故把这一回事全不放在心上,只传令嘉奖张朝发,叫他相机行事。你道那英人所以不战而退,是否畏惧我们?这都是疑兵之计,先探一个虚实。他们见张朝发的用兵,就知是个无用之徒,因为距离尚远,炮火射程还不及,他便一味狂轰,无的放矢,徒费子弹。
当下乔治义律便令暂时退出,以长其骄气。隔了两天,伯麦即调齐二十六艘兵舰,列阵驶入港口,轮流向炮台轰击。张朝发也即督同官兵,还炮抵御,无如兵舰上炮火猛烈,如雨点般射到炮台上,官兵受伤的不计其数。朝发亲自应战,忽一弹飞来,正中左股,栽倒在地,守兵背负而逃。全台兵士见主将已逃,四散奔溃,炮台遂被英夷占据。他们又乘势去攻定海,城内素无驻军,只有乡勇,那知县姚怀祥、典史金福督乡勇应战,枪声甫响,都已逃散。英兵又据高阜,集中炮火,向城轰击,未及一日,定海城开花弹落,城中多爆裂。英兵乘势缘梯上城。张朝发首先率兵打开北门逃遁,遂告陷落。知县姚怀祥以守土有责,自刎殉国。
伯麦巡阅各要口,筑炮台,派兵把守,复致书浙抚乌尔恭额。浙抚料知书中没有好话,不愿拆阅,竟将原书退回。伯麦本是先礼后兵,今见浙抚置之不理,不觉大怒!正欲进攻,却巧领事义律赶来,向伯麦报告:清廷得报定海失守,已命两江总督伊里布赴浙视师,如其深入,恐多不利,且地理不熟,未可必胜,还是直攻天津为得计。伯麦依言,即同义律率军舰八艘,向天津进发。
且说道光帝听说定海失守,忧虑万分!急召王公大臣会议。一班近支皇亲,都一筹莫展。那军机大臣穆彰阿,以谄谀得宠,平时和林则徐积有冤仇。此时他想林某向来正直无私,屡次定计参劾他,都未发生效力。现在英国的战衅,是他一个人所造成,此乃千载一时的好机会,大可公报私仇,参他一本,纵使皇上信任他,他的粤督位置也难坐得稳。打定主意, 就启奏道:“此次的外侮,追源祸始,都是林则徐在使粤时候对于英商私带鸦片入口,办理不善,好大喜功,烧毁英商二万数千箱鸦片,还用文书侮辱英王,轻启战衅,罪在一人。现在要和英国修好,化干戈为玉帛,宜一面惩办林则徐,一面再和英商停战议和。”道光帝听罢,暗想:“林督办理广东烟案,固然激烈,但是英兵犯粤,却被他杀得大败而逃,不敢侵犯广东,只怪浙抚乌尔恭额,毫无战守的才具,以致失陷于舟山、定海。若然各省督抚都像林督一样,英舰早已全军覆没。论情当惩浙抚失地的罪名。林督职守无亏,如何办他?”对于穆相之奏,未有回答,遂使会议无结果而散。
不料次日故,直督琦善递呈封奏,道光帝展开阅看,大意谓:英国兵船现已驶到天津海口,且有照会送来,意欲求抚通商,何妨俯顺外情,罢兵议和;不过粤督林则徐办理禁烟,操之太急,酿成战祸,伏乞皇上恩威并济,用执厥中,战祸自可消灭于无形。云云。道光帝看罢奏牍,又去请穆彰阿商议。
哪知琦善和穆彰阿本是臭味相投的好友。琦善素来晓得穆彰阿和林公积有嫌隙,故而英兵舰到天津,他递紧急封奏,把一切的责任完全推在林公身上,分明是他们内外一起,有心要排除林公。穆彰阿见了道光帝,自然附和琦善的奏牍,并一力推荐琦善赴粤查办,必能和平了结。道光帝当时被他们包围,一时没主张,即派大学士琦善署理两广总督,赴粤查办。琦善接到上谕,先与领事义律约定赴粤议款,然后入京请训,陛辞赴粤,按下慢表。
且说林公在广东会同提督关天培加意防守各海口,严缉私贩,每日总有捉到几起,每到月终,把一个月中获到的贩烟人犯汇总奏报一次。起初接到批回的廷寄,总是奖励话。兹将几次廷寄摘录如下,以见林公严厉驱英国兵舰,并非擅作主张,实是遵奉上意。如奏请剿抚兼施,道光帝批道:既有此番举动,若再示弱,则大不可。朕不虑卿等孟浪,但诫卿等不畏葸,先惠后德,方是控制之良法。
又奏请停英商贸易,奉廷寄云:该夷自外于我,是彼曲我直,中外皆知,尚何足惜!
那时候中国尚无新闻纸,京中官场消息,只有宫门抄。外省官场消息,只有督抚辕门抄,除此以外,绝无消息可得。那一日,林公接到京中送来的宫门抄,见上面载着钦派大学士琦善赴粤查办。林公早知琦善为穆奸同党,派他来粤查办,必定是穆奸特保,可见穆奸必然进谗,说我是这次战衅的罪魁祸首了。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低头不语,当即预备移交。隔不多日,忽又接到来谕略云:外而断绝通商,既并未断绝,内而查拿犯法,亦不能净尽,无非空言搪塞,不但终无实济,反引起意外波澜,思之曷胜愤懑,汝又以何词对朕也?特谕。
林公看罢,-丧气垂头,一言不发。幕友钱东平在旁瞧见,气愤填膺说道:“大人这般为国尽忠,对外则英兵不敢侵犯广东,对内则贩烟吸烟,虽不能说净尽,和各省比较,禁烟成绩,哪个不说广东为最优。现在反得着这道朱谕,连人也气得死的。”林公微叹道:“忠而被谤,信而见疑,千古引为恨事。如岳飞被害于秦桧,韩信见恶于汉高,也莫不如是。但是,在兄弟食朝廷一日俸禄,总终替朝廷尽一分力量,杀身夷族,在所不计。足下居此已久,对于我的脾气,当能深悉,今日之事,也不必多言了!”东平也长叹一声,无言可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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