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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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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是这么个想法!可敬之至。”胡宗宪肃然起敬地说,“想来你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说来话长。等三老爷闲了,我慢慢说与你听!”绿珠退后两步,“我打水来伺候三老爷洗脸。胡二爷等着你老吃早饭呢!” “对了!我正要找胡二爷。”胡宗宪略想一想说,“他是我晚辈,可以不必拘礼,你就请他进来吧!” 胡元规并非独自前来,而将罗龙文带了来见胡宗宪,寒暄一番,便筵席同桌吃饭,罗龙文坐在主位,却不见王翠翘露面。胡宗宪看罗龙文使唤下人的语气态度,恍然有悟,这里根本就是罗龙文的家,或者说,就是他藏娇的金屋。 肴馔虽然丰盛,主人却不怎么劝酒。这个道理也可想而知,是因为有极重要的事要谈,尚非放怀痛饮之时。罗龙文既有此想法,那就不必徒耗功夫在虚文周旋上;放下酒杯,向胡元规谈入正题:“你昨晚上说,今天必有个结果给我,必是想到小华兄了。” “是!我在想,小华必有善策,所以连夜派人将他追了回来。三爹有什么话,尽管问。” 胡宗宪点点头,“是怎么回事,想来你总告诉小华兄了?” 他问。 “是!” “很好!”胡宗宪端容相问:“小华兄何以教我?” “不敢,不敢!我也是胡乱出主意,能用不能用,三老爷尽管直言。这不是开得玩笑的事,倘或不能用,我们另想别法,总要想妥当了为止。” 这样的态度,最投胡宗宪的脾胃,击桌称赏:“说得再对也没有!我们只求成功,无分彼此。如果我的看法不妥,亦请直言见告,千万不必客气。” “是,是!”罗龙文回头又说了两个字:“掩门!” “喳!”窗外有人应声,接着一阵步伐声远去,垂花门关上了。日将当中,满院花影,静得出奇。 “时间太局促了些。”罗龙文说,“只得3天的功夫部署,调兵遣将是无论如何来不及了。我想,力敌不能,只有智取,只有暗算。” “着!”胡宗宪眼睛发亮,“探骊得珠,对路了!” 只不过说得一句“暗算”,搏得这样的盛赞,其实过当。这犹之乎说要求胜一样,是句废话,要紧的是须拿出求胜的策略来,光说暗算,想不出暗算的办法,徒托空言,无补实际。 这一点,胡宗宪当然也知道,不过他另有一种想法。胡元规这样郑重其事地推荐罗龙文,此人的智略才干,必有过人之处,自不待言,而在自己这方面,因为别无可用之人,就是得罗龙文的分量更重。既然全部希望都已寄托在此人身上,倒不如虚己以听,倾心倚重,视为“国土”,才能期待他殚精竭虑,“国士报之”。 果然,他的诚恳尊重,使得罗龙文感动了。原来只不过想得可用暗算,而如何暗算还待彼此从长计议。此时自觉义不容辞,于是凝神细思,筹画出一条计策。 “三老爷总看过《水浒传》?” “看过。”胡宗宪答道:“不但看过,而且还熟得很。” “那,我就不必多废话了,直截了当地说吧,以‘吴用智取生辰纲’那一回为蓝本,略师其意,而变通之,大功可成。” “嗯,嗯!”胡宗宪聚精会神地看着罗龙文,“乞道其详。” “吴用智取生辰纲”是派人乔装卖酒,酒中下了蒙汗药,醉倒夫子,轻易地劫取了为京中贵官上寿的重礼。罗龙文的“略师其意”,亦然是在酒中下毒,要变通的是,不能株守一处,凡是可能过的要道,皆须置备毒酒,费事也就在此。 “费事不要紧。”胡宗宪很兴奋的说,“此计大妙!小华,你就是智多星吴用。”他又转脸问胡元规:“你说,小华这条计策好不好?” “计倒是好计。倭寇差不多都是酒鬼,一到人烟稠密的村镇,第一件事就是找酒。不过,他们不爱喝烧酒;要绍兴酒,尤其是‘竹叶青’,像日本的‘滩酒’,最合他们的口味。小华,”胡元规问,“你想过没有,酒要分开几处预备;每一处所备的还不能少,少了不管用。这样算起来,总要两三百坛才够,一时哪里去觅?” “现成!漕船上多的是。” “着啊!”胡宗宪拍着大腿称赞,“小华,你真想得到。” 胡元规也承认自己的顾虑根本不成立——漕船北上,必带私货,最多的就是绍兴酒,在京师称为‘南酒’,极其名贵。而漕船‘春兑秋归’,这一阵子的运河中,船舻相接;莫说两三百坛,再多数倍,亦不难罗致。 “倒是有一层难处,跟漕船上收买绍兴酒,第一、要做得机密,漏了风声,倭寇海盗说不定会起疑心,把戏就玩不成了;第二、买酒得好大一笔银子——” “三爹,”胡元规打断他的话说,“这两件事你老都不必费心。漕船上的头脑,一向有交情,什么事都可以说得通;买酒的银子,我来想法子垫。将来能够由公家拨下来,自然最好;倘或没有地方开支,也不要紧,就算我们报效好了。” “怎么好意思要你们报效?以我的意思,不但要照数归还你们的垫款;还要好好报你们的功,奏请朝廷重赏,以为酬庸。” “三爹,千万使不得!”胡元规乱摇着手,神色相当严重,“不是我们不识抬举,更不是傲慢无礼,敢于拒绝朝廷的恩赐,只为这一来过于招摇,以后反而不好办事了。” 胡宗宪被提醒了。胡元规与他那班志同道合的伙伴的义举,只是为国家除害,为桑梓雪耻,根本没有功名富贵的念头在内。他们所希望的是心血不白耗,所顾虑的是底蕴泄露,必然招怨,尤其是一招倭寇海盗之怨,可能受到很惨酷的报复。此外也许有人妒功,故意阻挠、打击,更于大局有害。 “是了!‘爱之适足以害之’,正此之谓。”胡宗宪很郑重地保证:“我懂其中的道理了。你们请放心,我决不会泄底。” “是!”胡元规又说,“赵侍郎那里,请三爹亦不要说奇。”这个要求,在胡宗宪有些为难,但考虑结果,还是接受了。 这件事不能不告诉赵文华,否则就如“锦衣夜行”,一身光采没人见,也就无功可言。可是又不能和盘托出;至少要隐瞒胡元规和罗龙文的姓名。 要瞒亦很难,当胡宗宪扼要报告完了,赵文华立即追问:“是什么人?肯如此为朝廷出力?” 询问的神色凛然。胡宗宪心想,倘或执意不肯透露,赵文华必然不悦——此人的胸襟狭隘,睚眦之怨必报;惹他着恼,到头来是自己吃亏,未免不智。 好在他的机变极快,随口捏造了一个名字,在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的头一句中,各取一字,名为赵玄初,“为头的名叫赵玄初,是本地人。”他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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