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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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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预定的步骤办吧!”张经说道:“几个月的经营,就在这一仗见功。我们已经谈得很多了,此刻不必再多说,和衷共济!” “是!”俞大猷站起身来,肃然应声,是代表所有的将领,接受总督的要求。 “谁先谁后,我没有意见。”张经的视线,从俞大猷移到汤克宽,“你们两位商量好了,赶快通知卢镗。请吧!” 等俞、汤一告辞,张经首先传令亲军,加强戒备,接着是交代巡抚准备后勤支援;交代兵备副使多派乡兵巡逻;此外盘查奸宄,出示安民等等,一一都分派了下去。唯有胡宗宪没有什么任务。 “大人,”胡宗宪忍不住了,“倘无用得着我之处,我就告辞了!” “怎么没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张经答说:“我留你做个参赞。” 这是以亲信看待。胡宗宪颇感意外,也颇有内愧,因而恭恭敬敬地答说:“只怕无所献议。” “两个人在一起,我谋你断,你谋我断,比独断独行好得多。然而亦不宜人多,三个臭皮匠,何能抵一个诸葛亮。” 张经起身说道:“汝贞,你我到花厅里去下盘围棋。” 这便大有谢安的派头了。胡宗宪心想,真料不到,他还有这样一番矫情镇物的功夫。看起来赵文华会斗不过他。 两人下的是对子棋,棋力是胡宗宪高些,但为了礼貌,让张经拿白子。当然,两人都有心事,落子很慢。 一上来就为一个角打劫:“劫材”很少,煞费沉吟,慢中加慢。下不到三十着,有谍报来了,而且一来两个。 “唤进来!” 两名谍探到了脾气前,相偕行礼,第一个报:倭寇已过期望。 “喔,”张经眼看着脾气问:“有多少人?” “五六千”。 胡宗宪一惊,袖子一带,将一盒黑棋拨翻在地上,哗啦啦一阵乱响,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 “别慌!”张经微笑着说:“俞大猷会拦截!” “是!”第二个谍探就是俞大猷派来的,应声答说:“俞将军已经飞令永顺土兵,由柳湖拦腰迎击。特派小的来禀报,俞将军也到前线去了。” “如何?”张经得意地看着胡宗宪。 这就让胡宗宪不佩服了,此时何时?还有自炫的心情!因而不答他的话,迳自问俞大猷派来的谍报。 “汤将军在哪里,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汤将军带着水师,由正面迎了上去,这会儿大概到王江泾了。” 听此一说,胡宗宪松了口气;王江泾在嘉兴北面,是个水陆两途的门户,汤克宽既已带水师沿运河北上,抢先守住这个门户,嘉兴可保无虞。 张经跟他的想法相同,正想再一问卢镗可有消息时,只见一名卫士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连礼都顾不得行,便即大声说道:“大人,有圣旨!” “有圣旨何用如此仓皇?”张经喝斥着,“摆香案就是。”说着便高声吩咐:“取我的朝服来!” “大人!”那卫士嗫嚅着,“圣旨来得跟平常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 “是,是白靴校尉带来的。” 听这一说,张经颜色大变,起身匆遽,将一盒白棋子打翻得满地皆是。 胡宗宪却是又惊又喜,又有些愧歉,不由得安慰他说:“大人请沉住气!不知是要逮捕谁?最好先私下问一问来人。” “对,对!”张经被提醒了,“汝贞,托你去打个交道,我马上换了朝服来接旨。” 于是,胡宗宪衔命而往,由后堂进入大厅,只见一共是5名穿白靴的,前面两名是官员,穿着大红绸丝绣杂花,前后麒麟补子的长袍,大帽鸾带,十分漂亮,一望而知是锦衣卫的人。而且来了5名之多,可见得要逮捕的绝非等闲之辈。 这样想着,越发希望先打听出一个底细,急步踏了出来,拱手问道,“请问哪位是带队的官长?” 原来锦衣卫的官员,特准用麒麟补子,与其他武官不同,因而无法从补子上看出官阶大小,胡宗宪亦就不能不先问个清楚。 “贵官尊姓?”两名官员中,矮小的一个踏上来问。 “敝姓胡。浙江巡按御史。” “我是锦衣卫的千户,潘恩。” “潘千户,请坐!”胡宗宪问:“请问,传旨以外,还有什么差使?我好预备。” 这意思是说,要逮捕谁,不妨关照,好先拿待捕的人看管起来。潘恩懂他的意思,笑笑答道:“不用费心。只等张总督来接旨就行了。” 这就很明白了!要逮捕的正是张经。胡宗宪心想,这话不能先说给张经听,却要尽快通知赵文华。主意一定,便顾不得张经的委托,道声:“请宽坐!张总督在换朝服,马上就来接旨。”说完,掉头而去,想找个什么靠得住的熟人,好叫他送信到松江。 等找来亲信随从,匆匆交代了几句话,胡宗宪又回身入厅,只见香案已经齐备,张经朝服北向而跪,胡宗宪及所有在场的官员吏役,无不各就适当的位置跪下,齐听锦衣卫千户潘恩开读诏书。 潘恩朝南站在香案后面,开拆黄封,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军务张经,自受任以来,选请广征两广、湖广等地狼土兵听用;乃兵到不进,糜饷殖民。察其所为,无非畏贼,以致屡失戎机;东南倭患,猖獗如旧。似此大负委任,何以解朕之忧,而纾东南之祸。张经著由锦衣卫北镇抚司,亟遣缇骑,星夜拿问来京,以凭治罪。所管军务,著由工部侍郎赵文华暂行摄理;闽浙苏松等地巡抚巡按,并应各就职守,和衷共济,俾得荡平倭寇,克竟全功。钦此饮遵!” 诏旨念完,随潘恩同来的校尉,已经拥到张经身边,摘下了他头上的乌纱帽,成为罪官了。 这时除了胡宗宪以外,满厅的大小官吏,无不相顾惊愕;张经更是面色如死,唯独一对眼睛发红,像饿极了的野狼,将要扑人而噬似地。 不过,他的镇静功夫也还相当到家,想起应该“谢恩”,便将仰起的身子复又俯伏,从容不起地行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起身又向潘恩致谢。 在这三跪九叩首的过程中,他已经想通了,被捕未见得就会问罪,尤其是捷报一传,事实具在,所谓“糜饷殃民、畏贼失机”等等诬陷,不攻而自奇。既然如此,就得保持大臣的风度,固而很平静地向潘恩拱拱手说,“辛苦了!‘君命召,不俟驾而行’,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忙,不忙!”胡宗宪赶紧挺身出来,“使者远来,亦须稍洗征尘,请先休息。从容商议。” “胡巡按,你总也听到诏旨了!”潘恩答说:“上头是立下程限的,按驿站走,迟一刻都不行——” “是,是,我知道。”胡宗宪抢过他的话来说:“各位先遣到齐馆休息,张总督交给我,准定明天一早,备齐车马,送大家上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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