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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怎样通知?”

  “照子!”阿狗答说,“照子是我们中间的联络人。”

  这一番密晤,阿狗自觉不得要领,颇有怏怏之感;哪知徐海非常满意,认为能取得辛五郎的保证合作,而且以后随时可以了解陈东与他接触的情形,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如今江稻生暴毙一事,暂且可以不问了;因为陈东等已在掌握之中,不妨静以观变。

  “我们有许多大事要办,没功夫去理他。”徐海这样对阿狗说,“叶麻子今天来看我,说江稻生一死,跟嘉兴方面联络的人要另派他人。他的意思是看中你,你的意思怎么样?”

  “罗师爷一来,重头戏要在这里唱,还有照子跟辛五郎的联络,换了别人只怕不便。”

  “对,对!”徐海连声说道,“这里,以后越发少不得。我跟叶麻子商量,另外找人。现在谈第二件事,粉蝶已经答应了,将来罗小华来了,由她在暗地里居间联络。不过,她说她先要回石门去看一看老娘。真怕她一去不来,翠翘劝了她半天不听,你有什么好法子?”

  “那容易!她无非想她娘。去把她娘接来,让她们母女见面,她就没话好说了。”

  “对!这是釜底抽薪的法子,石门你很熟,我看,你就去走一趟吧!”

  阿狗答应了,立即去看粉蝶,要了她家在石门的住址,当天就走。本以为花不了一整天的功夫,便可办妥,谁知耽搁了5天之久,原因是粉蝶全家都搬走了。阿狗料想空手而回,粉蝶一定不肯罢休;所以细心寻访,费了好大的事方始找着,接到桐乡。

  【第十八章】

  阿狗回到桐乡时,罗龙文已经到了两天,他揭开了江稻生暴毙的谜,也透露了陈东的一个极大的阴谋。

  原来陈东要随着遣送倭人的船,先到九州去一趟,是打算勾结萨摩藩主岛津以及回到五岛列岛,伺机而动的汪直,另派新倭,连同辛五郎那一批刚回九州的人,回舟反扑。

  “他的算计很深,手段很辣。你知道他为什么坚持要罗小华陪大家上船出海?其实在想挟持罗小华,来对付护送的官兵。到那时候,一方面船在海上,由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官兵不能不乖乖听命;一方面勾结的新倭赶到,两下会合在一起,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他的阴谋成功,叶麻子一定跟着他的路子走;其余的人,只怕也会见风使舵。那一来,就前功尽弃了。”

  阿狗骇然,有些不大敢信,“这是罗师爷透露的吗?”他问。

  “喏!他交给粉蝶带来的信在这里,你自己看!”

  阿狗无暇看信,以先闻为快,因又问道:“那么,罗师爷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江稻生写信告诉他的。”徐海答说,“那天晚上他派两个人去。王小毛被截了回去,可是另外一个人漏网了。”

  “原来如此,不过,我又不明白,江稻生为什么告诉罗师爷呢?”

  “这,”徐海指着罗龙文的信说:“你非看这个不可了。其中附着江稻生的原信。”

  原来江稻生两次嘉兴之行,一方面默察大势,非归顺不可;一方面为罗龙文所说服,对他相当倾心。那天代表陈东赴辛五郎之宴,谈完回去,方始得悉陈东那样毒辣的阴谋。他深知罗龙文在胡宗宪心目中的分量,以及在官军中的地位,倘遭挟持,随船护送的官军为了顾虑罗龙文的安全,将会听任陈东摆布。那一来东南巨祸复起,荼毒生灵,良心不安。

  因此,江稻生认为必须采取紧急措施,这在他的信中说得很清楚:“事急矣!倘公一人入虎穴,未得虎子,先遭幽禁,直待海上变生肘腋,虽有旋乾转坤之能,不得免此灾难。为今之计,唯有阻驾勿来,徐图弭巨患于无形,则保全东南生灵,亦所以保全陈某。”

  陈某自指陈东。江稻生的意思是,陈东干下这勾结外寇内犯的十恶不赦之事,将来难逃法网。所以消弭这一阴谋,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遣回川沙,也就是保全了陈东。这是爱人以德的做法。阿狗不由得对江稻生肃然起敬,同时也更惋惜他的被害。

  至于特遣两人分途投信,倒不是预料到王小毛会被截回,特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这在他的信中亦有说明:“顷已遣亲信王小毛面呈芜函;上道后,方知其近日患疟。此人勇于任事,竟未言明有病在身,不胜跋涉。深恐中途疟作,耽误大事,故特再重作一书,派专人觅捷径送达左右。如前书已到,此函并呈无妨。”

  这就说得很详细了。唯一剩下的疑问是:江稻生因何被害?然而这也不难想像而得,当然是由于陈东发现江稻生背叛了他的缘故。为了怕闹开来便会泄露他的密谋,所以索性杀之灭口。

  这是合理的推测。可是江稻生被害的真相,虽已了解:而陈东的意向,仍旧大有研究的余地。

  “现在第一件要弄清楚的事是,陈东知道不知道,江稻生人是死了,他要做的事,可是做到了!”

  阿狗明白徐海所说,江稻生要做的事已做到,即是指这封信已送达罗龙文手中而言。如果知道有此事,他会很不安,尤其是罗龙文已到,他要防着这封信会公开,当然先要预防,譬如说:“告诉大家,江稻生捏造谣言,用意在挑拨离间之类。否则,等罗龙文将江稻生的信一拿出来,他就无词以解了。

  徐海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这样看起来,陈东对江稻生的信,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说,“这几天,陈东没有什么不安心的样子。那天罗小华一到,替他接风,大家都在一起喝酒,陈东的神色很自然。”

  “这好!”阿狗很兴奋地说,“现在是,陈东在明处,罗师爷跟我们在暗处,要算计他容易得很!”

  “对!”徐海又说,“不过,还有一点,我不大想得通。”

  徐海所想不通的是,江稻生发觉了陈东的阴谋,何以不就近跟他商量,设法防止;而要路远迢迢,不惮其烦地去通知罗龙文?

  “二爷,这个道理很容易懂,你怎么会想不通。第一、江稻生不知道你是不是跟陈东有联络;如果你也是一伙的,他来告诉你,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对!他应该想得到,归顺官军是从我这里发动;而且他也知道,我跟陈东面和心不和。”

  “这话不错。”阿狗又有解释,“就算明知道你跟陈东不和,他也不敢告诉你;因为怕你闹开来,妨害大局。而且,他信上也说明了他的心迹,根本上,不是背叛陈东,而是保全陈东。只要罗龙文不来,陈东的计划无从实现,自然而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说得透彻!”徐海非常满意,拍拍他的背说:“我到现在没有复罗小华的信,就是为了要跟你先商量。我看这样,你想法子跟罗小华去见一面,当面谈一谈,怎么样?”

  “他住在洪家的情形,我不大清楚。不知道有没有私下谈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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