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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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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觉得胡宗宪的相待之诚,应该是毫无可疑的了。 特别是徐文长独垂青眼,愿收归门下,这桩令人兴奋的遭遇,恰为深知胡宗宪对他看重的旁证。眼前可以自慰的事,怕就只有这一件了。 想过自己,想徐海。听过胡宗宪的话,很显然的,赵文华已经知道徐海的行踪,这是不是吴四告的密,虽不可知,但罗龙文脱不得干系,却是不卜可知的。既然如此,徐海的一举一动,必在监视之下,自己要步步留心才是。 监视徐海的是谁呢?嫌疑最重的,当然是素芳。不过她的任务,本是在保护王翠翘;现在被保护的人已遁入空门,素芳就没有再留在那里的必要。罗龙文应该另外派人,不知道所派的是谁?在此新旧交替之际,或者交代得不周到,有隙可乘。 想到这里,阿狗很兴奋,但也很沉着。打马进了桐乡城,声色不动地先去看罗龙文。 “安顿好了?”罗龙文一开口就这样问,所指的当然是王翠翘。 “不但安顿好了,只怕也是一劳永逸了。” “似乎话中有话!” “王翠翘的头发剪得光光,真的做尼姑了。” “那也没有什么!”罗龙文说,“将来可以还俗。” “这不知道是哪年的事!”阿狗故意问道:“罗师爷,你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明山?” “我看,没有瞒他的必要。” “那好!”阿狗趁机告辞,“我去告诉他。” 走到后园,一进门便觉意外;因为第一个遇见的人,便是素芳。 “回来了?”她问,“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 “我替你去备饭。”素芳又问一句与罗龙文同样的话:“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阿狗灵机一动,站定又编了一套话说:“临走的时候,我问她有什么话交代?她说:想起来有点舍不得素芳。又说,她一走,粉蝶会搬到前面,你当然也不会再住在后园了。不然,还可以请你多照应徐二爷。” 素芳先是双眼灼灼地听着,等他说完,眼皮一垂,头也低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阿狗知道,自己的话已打入她心坎,为了要等候她的反应!他静静地站着,不愿出任何声息去惊动她。 好一会,素芳才抬眼问道:“不是说徐二爷快走了吗?” 阿狗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一句话。这句话,不便否认,亦不便承认。否认显得不诚,承认更是奇绽——既然徐海快走了,短时间内,有没有素芳照应,不关紧要,王翠翘不必以此萦心,足见他是在撒谎。 只要有些警觉,应付不难,“一时怕走不了!”他说,“其中的周折很多,有机会再告诉你。” “如果徐二爷一时不走,我就在里头多住些日子,好好照料他。” 这个回答,也是颇出阿狗意外的。细想一想,却又失悔,自觉做错了事,这一来正好给了她一个“在里头”的藉口,得以监视徐海。真是大大的失策! 事已如此,徒悔无益。阿狗心想如今最要的一件事是:设法在素芳不注意的情况下,与徐海作一番密谈。他又想到,要避免徐海情绪激动,才能平心静气地筹划出一条妥善的脱险之道。所以王翠翘的落发,以暂时隐瞒为好。这时徐海与粉蝶都知道他回来了,一前一后,迎了出来,都是先问王翠翘的情形。阿狗很轻松地答道:“翠翘姐享清福去了!那座庵在烟雨楼旁边,风景好极。庵里庙产很多,又有锦衣卫陆做大护法,没有哪个敢上门噜苏。真正是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徐海欣慰,粉蝶却是羡慕,“翠翘姐倒好了!”她说,“但愿我能跟她在一起。” 听他们这样表示,阿狗更不敢说奇真相。等素芳备了饭来,吃得一饱,剔着牙去庭前闲步,是意有所待的神气,徐海自然跟了过去。 幸喜素芳不在视线之内,空庭无人,正好密语,阿狗压低了声音说:“二爷!情势大为不妙。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人耳目之下。此刻无法多说,也要请你格外小心。回头我找机会跟你细谈。” 徐海愕然相向,不知从何说起?定定神细想,约略体会出他的意思;回头看一看没有人,便拉住阿狗的手臂问:“你是说,要防备素芳与粉蝶?” “是!” “粉蝶我不敢说,素芳好像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不至于对我作什么监视。” 这话大出阿狗的意料,急急问道:“何以见得?” 徐海又发愣了,是那种难于措词的神气。阿狗怔怔地看了一会,突然省悟,却不敢相信。 “原来她——” 一语未毕,只见徐海急急摇手,阿狗发现是素芳来了,手里拿着件衣服,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件蓝袖薄棉的半臂。 “起风了!要冷了!”素芳一面说,一面把她手中的半臂敞开,等着伺候徐海穿着。 徐海一言不发,背过去,伸两臂往后一撑,素芳又转到前面来替他扣纽扣。徐海连正眼都不看她,是那种居之不疑,受之无愧的神情,而且看得出享受这样的伺候,已非一日。 阿狗有些替王翠翘抱屈,很想开个略带讥嘲的玩笑,却又不敢,因为素芳翻脸不认人的性格,是他领教过的。 反倒是素芳在称呼上开了他的玩笑,“阿狗大爷!” “阿”字说得极快极轻,听来便成了“狗大爷”,她接着问道:“要不要添件衣服?” “李大爷就是李大爷!”徐海微带呵斥地说:“什么阿狗大爷?” “我是听蝶姑娘这样叫过李大爷,一时口滑了!”素芳抿嘴一笑,“李大爷你可别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阿狗见机说道:“衣服倒不必添,另外想烦你件事;吃得太多了点,积滞不化,想浓浓地喝碗普洱茶。” 出在云南的普洱茶,专消积食,这种茶是茶饼,又须煎,不能用开水冲泡;等她擘开饼茶,在风炉上煎开,得好些功夫。阿狗的用意,就在调虎离山,好容他跟徐海多谈一会。 等她应诺而去,他向徐海笑道,“二爷,你倒真有些本事,能降服得住这头母老虎。” “这也是想不到的事。”徐海平静地说:“落花流水而已。” “谁是落花?谁是流水?”阿狗问道:“看来是她有意?” 徐海点点头,“据她自己告诉我,那天从平湖同车来,肌肤相接,在她是平生第一遭。所以——”他笑笑不再说下去了。 “二爷!”阿狗突然收敛笑容,很郑重地问:“不会是美人计?” “不会。” “有把握?” “有把握。” “那好!”阿狗极欣慰地说,“这倒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如今看来不要紧了!” “不要紧?”徐海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 “性命!”阿狗点一点徐海的胸口,“二爷,胡总督叫我赶回来告诉你:赶紧要避一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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