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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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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来,”王翠翘身阿狗招手:“兄弟,来见见我娘。” 阿狗尽知缘由,走上来作了个大揖,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太平!” “不敢当!”陆太婆回身向王翠翘说:“你这个兄弟不错。好神气,将来一定有出息。” “也要托娘的福。” 就这样,陆太婆跟阿狗一见便觉投缘。到了“小兜率天”落座,重新叙礼,阿狗跟着王翠翘改口叫“娘”还磕了头,使得陆太婆更为高兴了。 周旋过一番,阿狗退了出去,陆太婆起身说道:“我先带你逛一逛。” 这一圈逛下来,很够累的了,重回小兜率天时,陆太婆说要躺一会,同时唤阿金将阿狗去请了来,让他们姐弟相聚。 等见了面,阿狗只是望着王翠翘笑。她知道他笑她什么,很不好意思地说:“兄弟,你没有想到吧!我会还了俗。” “这也不是稀奇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也可以说,早就想到了。” “那么,你是笑什么呢?”王翠翘摸着她那顶假发说:“一定是因为我的样子很怪?” 这倒是说对了!可是,阿狗却突然警觉,不能承认。这一两年来,他对女人的心理摸得很透了,不管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姐弟、兄妹,甚至夫妻,要笑她形容丑怪,必定会招怒她。所以摇摇头说:“不是!” “那么是什么呢?” “我在笑,”阿狗随便编了个理由,“你跟我都是没爹没娘的人,如今忽然来了一位老娘亲,好笑不好笑?” “这不是好笑的事!兄弟,”王翠翘正色说道:“你岁数也不小了,讨了亲,而且要做官了!有时候还是‘伢儿’脾气,得要改一改。” “好!我改。”阿狗笑笑,附和着说。 “兄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义母昨天晚上跟我谈了一夜,阿海的情形我完全知道了,她的意思,我跟阿海要定个名份。” 王翠翘又高兴、又伤感地说:“历尽沧桑,到头来叶落归根,我还是姓徐。” “那再好都没有了!你何必发感慨?” “感慨是白走多少冤枉路!哎。”王翠翘的神态一变,变得很平静,也很认真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问你,阿海在哪里?” “就在这里。” “那,”王翠翘说:“我该跟他见个面。” “当然!”阿狗认为有一点必须弄清楚:“你说义母把姐夫的情形都告诉你了。她怎么说?” “她说阿海好像意志很消沉。” “还有呢?” 王翠翘愕然:“还有什么?” 阿狗不即答话,起在蹀躞着,一面绕屋彷徨,一面偷觑王翠翘。发觉她似乎很沉着,觉得此时就说也不妨。 “姐姐,我说了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是最经得起打击的。其实,也没有什么——” “兄弟!”王翠翘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必吞吞吐吐,说话一句进,一句出!不错,我经得起打击,你实说好了。” “那么,我就说。姐夫神志有些恍惚了。不过,会好的!” “神志恍惚?”王翠翘两眼睁得好大:“连人都认不出了?” “不不!没有那么厉害。” “那不要紧!你带我去看他。” 徐海被安置在一座极幽静的小院落中,琅森森,田影迟迟,最宜于酣眠,所以题名“蝶梦庵”,王翠翘由阿狗陪着进屋时,徐海根本不曾发觉,面对北窗,不知在望些什么? “翠翘姐来啦!”阿狗提高了声音喊。 于是徐海缓慢地回过身来,双眼直视,仿佛有些茫然的神情——这哪里是王翠翘所熟悉的徐海,她心里一阵酸楚,可是毕竟能够忍住了眼泪。 “阿海!”她照平常一样的声音喊。徐海不答,只看一看阿狗,不明他这一眼是何用意?因为眼中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认识了吗?是翠翘姐。” “翠翘?我昨天晚上还看见她的。”徐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昨天昨上?”阿狗说:“一定是在梦里。” “梦里?”徐海偏着头想了一下,“大概是。” “我也在梦里见过你。”王翠翘说,同时去握他的手。 “你不像翠翘!”徐海皱着眉,很困惑的样子,“昨天晚上我看见的翠翘,不是这个模样。” “是何模样?”阿狗问。 “是尼姑。” “不错,本来是尼姑,现在还俗了。” “罪过,罪过!”徐海忽然闭上眼,痛苦地喃喃而语:“师父,不是不遵你老人家的训诲。实在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出家人,我也不配做出家人,我造过许多孽,今生今世洗不干净,只好等报应了!” 阿狗是痛苦而无奈的表情,但王翠翘却微微点头,似乎别有心得,“兄弟,”她说:“你交给我好了。” “嗯!”阿狗站着不动,心里在思索有什么话要交代王翠翘? “兄弟,你请吧!” “好!”阿狗想到了件事:“他的胃口特别好,吃起来不停!” 这是病态,阿狗只不便明说,而王翠翘自能会意,点点头说:“我会照顾。” “还有,两个小厮专管这座蝶梦庵,一个叫福寿、一个叫寿福;小的那个比较老成。”阿狗又说:“他们在后面屋子里,我关照过,不叫他们不必过来。”说完他就走了。 王翠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什么事也不做,先定定神细想。如何才能唤起徐海的记忆? “翠翘?”徐海开口了,“你是翠翘?” “你看呢?” “好象不象。” “怎么叫不象?是哪些地方不象?” “不象从前对我的样子。” 这一下提醒了王翠翘,立即有了着手之处,出门喊道:“福寿,寿福!” 两个小厮应声而至。阿狗已经跟他们说过,有这样一位堂客来;而且替他们定了对她的称呼,所以两人齐声叫一句:“翠姑娘!” “有种茶,叫岕片,你们知道不知道?” 两山之间称为岕,岕片产于太湖西面,长兴宜兴两县之间的山中,是极名贵的茶,这两个小厮在豪贵之家执役,见识不浅,齐声答说:“知道。” “那么,烦你们哪位,到前面去问一问这里的总管,如果有岕片,照价让给我几两。” 福寿将寿福遣了去,须臾而回,带回来一个锡罐的茶,却非岕片,“总管说:岕片没有了,只有六安茶。请翠姑娘先将就着用,马上派人到嘉兴去找岕片。” “多谢、多谢!还要麻烦你们去找些煎茶的东西来。”王翠翘说:“炭炉、瓦壶、天落水。” 等茶具齐备,王翠翘亲自动手,一面烧水,一面将多宝槅上的一套宜兴陶器取了下来,亲手洗涤干净。看茶汤沸时,由“蟹眼”转为“鱼鳞”,随即提罐先冲了茶壶、茶杯,方始放下茶叶,冲水入壶,第一道倾岂不用,命寿福端了茶盘入内,亲自冲第二道,盖上壶盖略焖一焖,方始倒入杯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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