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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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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端王惊喜地问道:“是坐轿子的洋人?” “是!洋人坐的绿呢大轿。另外有顶小轿,也是个洋人,可惜让他逃走了。” “慢来!慢来!坐绿呢大轿的洋人,必是公使,你知道不知道,是那一国的公使?” “不知道。” “这洋人长得什么样子?” “年纪不大,三十来岁,嘴里叼根烟卷,神气得很!”恩海说道:“如今可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啊!”载澜跳起来说,“是德国公使克林德。洋人之中,就数这个人最横。” 这一下,欢声大起。因为上次有两名义和团受挫于克林德,端王及义和团的大师兄,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不想此人亦有今日! “好极了!一开刀便宰了最坏的家伙,这是上上吉兆!”端王大声说道:“有赏!” 恩海是早已算计好了的,不要端王的赏赐,只要端王保举,因为赏赐不过几十两银子,保举升官,所得比几十两银子多得多。 “领催不敢领王爷的赏,只求王爷栽培。” “你想升官?”端王想了一下,面露诡祕的狞笑:“庆王府在那儿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你这会就去见庆王,把你杀了德国公使的事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请庆王给你保举。” 恩海怎知端王是借此机会,要拉庆王“下水”,一起“灭洋”,便高高兴兴答应着,磕过一个头,直奔庆王府去讨保举。 庆王府可不比端王府,侍卫怎肯放一个小小的领催进门?但恩海有所恃而来,亦不甘退缩,大声嚷道:“是端王派我来的,有紧要大事,非面禀庆王不可。” “什么大事,你跟我说,我替你回。” “说不清楚。”恩海答说:“德国公使见阎王爷去了!” 一听这话,侍卫何敢怠慢,急急入内通报。庆王既惊且诧,即时传见恩海。 “你是什么人?” “神机营霆八队领催恩海。” “你要见我?” “是。”恩海答说:“德国公使叫克什么德的,在总布胡同口儿上,让领催逮住杀掉了。端王说领催立了大功,叫领催来见王爷,请王爷替领催上折保举。” 庆王惊怒交加,恨不得一脚踹到跪在地上的恩海的脸上。但想到“打狗看主人面”这句话,碍着端王的面子,不便斥责,只冷冷地说了句:“我知道了!我会跟端王说。” 说完,回身入内,一面更衣,一面传轿,直到西苑,去找军机大臣谈论此事。 军机直庐中只有礼王、王文韶、刚毅三个人。午餐毕,礼王在打盹,王文韶神色阴沉,只有刚毅红光满面,兴致勃勃,是刚喝了一顿很舒服的酒的样子。 “子良!”庆王抑郁而气愤地说:“你听说了没有,神机营的兵,闯了一个大祸。” “王爷是指克林德毙命那件事?” “原来你知道了。这件事很棘手,你们看怎么办?” “王爷的意思呢?” “我看,非马上回奏不可。” “那,不必这么张皇吧?” “张皇?”庆王不悦,“子良,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你请坐!”刚毅将庆王扶坐在炕上,自己拉张凳子,坐在他对面从容说道:“王爷倒想,使馆旦夕之间,就可以铲平,洋人能逃活命的很少,如今多杀一两个,要什么紧?” “错,错,大错!”庆王深深吸了口气,“公使非教民可比。如果不是马上有很妥当的处置,各国引此为奇耻大辱,连结一气,合而谋我,这岂是可以儿戏的事?” 一句话未完,有个苏拉匆匆进门,屈一膝高声说道:“叫起!” 这是召见军机。体制所关,庆王不便随同进见,匆促之间,只拉住礼王说道:“德国公使被害这一节,请你代奏。我在这里候旨。” 礼王答应着,与王文韶、刚毅一起在仪鸾殿东室,跟两宫见面,他倒很负责,将庆王所托之事,首先奏闻。 将经过情形大致奏明以后,礼王又加了两句刚毅所教的话:“据说是该使臣先开的枪,神机营兵丁才动的手,说起来是咎由自取。” 不管咎由自取,还是枉遭非命,总是杀掉了外国的公使,而这正是包括荣禄在内的许多大臣,所一再主张必须避免的事!慈禧太后有些不安,随即传谕,召唤荣禄进见。 这又是一次“独对”,重提将各国公使护送到天津一事。荣禄几次有此奏请,但等慈禧太后这时接纳了他的建议,荣禄的回答却令人大感意外。 “回老佛爷的话,晚了!奴才不敢说,准能将洋人平平安安送到天津。” 慈禧太后诧异地问:“这什么缘故?” “董福祥早就不受奴才的节制了!至于义和团呢,连奴才都让他们给骂了。” “有这样的事?” “奴才怎么敢在老佛爷面前撒谎?义和团真敢拦住奴才的轿子,指着奴才的鼻子骂。” “骂你什么?” “汉奸!” “这可不成话!”慈禧太后想了一下说:“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到明天就有人管他们了。德国公使被害这件事,你看怎么办呢?” “只要不攻使馆,还可以平人家一口气。” “你说的什么话!”慈禧太后突然发怒:“你只知道平人家的气,谁来平我的气?” 荣禄不敢争辩,只碰个头说,“奴才惭愧!” “既要宣战,又不教攻使馆,”慈禧太后的神气缓和了:“这话说不过去。” “是!”荣禄答说:“不过投鼠忌器,东交民巷也住了好些王公大臣,徐桐是逃出来了,还有肃王,太福晋六十好几了。” “这不要紧!我已经告诉庆王,务必派人把他们接了出来。”慈禧太后又说:“也跟端王说了,让他传谕董福祥,等把人都接了出来再开仗。” 事已如此,回天乏术,荣禄觉得只有设法保住南方各省。想了一下,很宛转地说:“刘坤一、张之洞、李鸿章,都有电报到京,希望大局不至于决裂。他们远在南边,京里的情形,不大明白。疆臣守土有责,总要让他们知道朝廷不得已的苦衷,才能联络一气,支持大局。” “这话很是。”慈禧太后说道:“你跟他们商量着拟个稿子来看!” 所谓“他们”是指军机大臣,而荣禄退下来只找王文韶商议,字斟句酌地拟好一道电旨,再写个奏片,一起用黄盒子送了上去,等候钦定。 这道电旨与前一天的口谕:“兵衅已开,须急招集义勇、团结民心、帮助官兵”,以及已经定稿,尚未发布的宣战诏书,大异其趣,仍指义和团为“拳匪”,说他们“仇教与洋人为敌,教堂教民,连日焚杀,蔓延太甚,剿抚两难。” 略道朝廷处境之难,总之以茫然的悲叹:“洋兵麇聚津沽,中外衅端已成,将来如何收拾,殊难逆料。”接下来便是寄望于疆臣,语气亲切而冷静:“各省督抚,均受国厚恩,谊同休戚,时局至此,当无不竭力图报者,应各就本省情形,通盘筹划,于选将、练兵、筹饷之大端,如何保守疆土,不使外人侵占;如何接济京师,不使朝廷坐困?事事均求实际。”对于东南沿海及长江航运所通,外人能到之处,更特有指示:“沿江沿海各省,外人觊觎已久,尤关紧要,若再迟疑观望,坐误事机,必至国事日蹙,大局何堪设想?是在各督抚互相劝勉,联络一气,共挽危局。时势紧迫,企望之至。” 自同治初年以来,凡是让督抚与闻大计,都是用这种宛转提醒的语气,除非万不得已,决不用任何“钦此钦遵”毫无宽假的词句。这道上谕,在慈禧太后看,是要求疆臣同心协力,共赴国难,而隐约有不为遥制之意,亦是一贯笼络的手法,并无不妥,所以很快地就发了下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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