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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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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柳四慢慢吞吞地答道:“也许悄悄儿溜了吧!” 校尉既惊且怒,一看柳四那副阴阳怪气的神情,完全明白了,提着马鞭咬牙切齿地一步一步逼近柳四;柳四一步一步后退,到了屋角,推车撞壁,没有躲避的路了! “你跟老爷我捣鬼!他妈的,你小子敢耍我!” 校尉鞭如雨下;柳四却是真狠,只抱着头,护住要害,始终不吭一声。 打了有二三十鞭,那校尉才住手,大大地喘了口气,骂道:“老爷我这会儿没有功夫跟你多说,等我办完事回来,看不剥了你的皮!” 于是,一拥出店,纷纷上马,一口气赶到渭南;在三叉路口停了下来,审视蹄迹,作为追踪的根据。 “往北!”校尉指着路说:“这不是两匹马的蹄印子?好家伙!”他得意地冷笑:“故意不走潼关大道,走蒲津关;哼,倒真鬼!” 等他们往北奔了下去,李靖回到山洞,张出尘一见他就说:“我偷偷儿看了,是相府的卫士。怎么办?” “你别慌张!”李靖很沉着地:“现在,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一点都不要紧。”他停了一下又说:“他们往蒲津关去了,咱们先息一息,养足了精神,赶一夜路,天亮出潼关过河。你看好不好?” 张出尘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头同意。山洞太热,李靖把一张油布在树林中支了起来,搭成个简陋的帐篷;下面铺着马褥子,两人半躺半坐地,准备度过漫漫长夜。 话虽如此,两人却都还有些提心吊胆;这对灵犀暗通,一夕之间,永结丝萝的乱世情侣,互相扶持,已经历过好几次生死一发的危机,成了同命鸳鸯;然而,他们对于对方的一切,彼此都不熟悉,特别是李靖;张出尘在他简直是一张白纸,她是那里人?听她那美如莺啭的清脆的语声,略有吴语的尾音,这样说来,她原是江南佳丽,然则何以到了关中?是何渊源进入相府,见宠于杨素? 这些都是李靖急于想弄明白的疑问。但看到她倚着屈曲的树身,星眼半闭,倦得不想说话的神气,实在不忍再去烦扰她;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猜度。 最使他想不透的是,她的气质、见识、学问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强得多,又何以沦为豪门的家伎?想来想去,忽然由她的吴音意会到覆灭的南朝,他记得他的舅父韩擒虎灭陈时,用大车载着南朝的公主命妇、名门淑女北上,纳入掖庭;自然也拿她们分赏有功将士,张出尘可能就是这样子到了杨素身边的——但算年龄不对,如果她是胜国王孙,或者出身于南朝世家,应该也是生在关中的,她没有亲历过亡国之痛;在相府中锦衣玉食,也从不知民间苦得如何?而居然能听了他一席话,便激起深厚的同情,不惜冒险告警、委身相从,这一份胸襟,不但女孩子中找不出来,就是须眉男子,在她面前也应该惭愧! 正当他想得出神时,忽然发现帐篷幌动,张出尘也惊醒了,问道:“怎么啦?” 李靖坐在外面,探头一看,黑忽忽一个庞然大物;细看时,才发现是头壮健的黑卫,正撅起尾巴在拱那帐篷。 他又好气又好笑,拈起块小石子一弹,骂道:“该死的畜生,又来捣乱!” 小石子正弹在驴耳上面,嗷然长鸣声中,那头黑卫跑开了。 “奇怪!”张出尘睡意全消,双眼睁得大大地,“又是这头驴!” 李靖不答,拉拉她的衣服,示意禁声;然后悄悄拔剑在手,四下搜索着,准备找到那黑驴的主人,制服了他好问话。 两人都很紧张地在守伺,却是毫无动静。约摸一盏茶的时候,轻疾的驴蹄声又出现了;李靖刚一伸头,只听哗啦啦一声,接着是帐篷坍了下来,把他跟张出尘都埋在油布下面。 李靖大怒,但更多的是警觉;头脸身子都在被油布蒙着,若是有人要来暗算,此时真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一想到此,他挺剑刺穿油布,顺手一划,割成个大洞,挺身跳了出来,先舞一个剑花,然后细看,只见那头黑驴在一钩月光下,跑得很远了! “真是,此可忍,孰不可忍?”他气鼓鼓地说了这一句,拔脚便追——追那头黑卫! “药师!”张出尘一把拉住他:“别卤莽!” “太可气了,”他咬一咬牙说:“我非撵上那头蠢驴,弄个明白不可!” “不!药师,”张出尘低语:“我看这头驴的主人,并无恶意。我彷佛觉得事情不对劲;趁早走吧。” 李靖一听这话,立刻醒悟了,怒意全消,平静地答说:“是的。那头驴不蠢,牠的意思是不愿意咱们在这里呆着。那就听牠的话,早走为妙!” 于是两人匆匆收拾帐篷,上好马鞍;拉马到了大路,连夜往潼关进发。 “出尘!”李靖最不安的是,她没有能得到好好的休息,这样星夜奔波,会把她累得支持不住,所以必须得问问清楚:“你现在人怎么样?这一夜奔波,你能顶得下来吗?” “不要紧!”张出尘在马上大声答道,“你那‘得自名师传授的小玩艺’很不错!” 这倒是真话,由于李靖的按摩推拿,再经过一段小憩的时间,她的疲劳酸楚,已去了一大半;她所感到不安的是,黑卫拉坍帐篷,必非无因,也许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一点点轻忽大意,便会造成不可补救的错误,唯有尽力赶路,早早脱离杨素的势力范围,才可以息下来喘口气。 她的感觉相当正确,危机虽非迫在眉睫,却已十分接近;追缉者正紧蹑在他们身后——相府的卫士已改道往潼关追来。 错误的发现,是在永丰仓以北的渭水渡口。自渭南北上蒲津关,要横渡渭水和洛水,两处皆有官渡;当相府校尉率领部属赶到渭水时,天色将黑,官渡已停,校尉把掌渡的找来,一面准备过河,一面打听李靖的行踪。 “有骑马的一男一女,女的外穿紫色斗篷;是甚么时候渡河的?” “没有。”掌渡的毫不迟疑地答说:“我今天没有渡过马。” “这奇怪了!”校尉又问:“那么,可有穿紫色斗篷的女人渡河?那女人漂亮极了!” “那来的漂亮女人?这年头的女人,一个个面黄肌瘦,都快要饿死了……” “少噜嗦!”校尉不耐烦地喝住他:“你只说一句,今天渡过这么一个穿紫色斗篷的漂亮女人没有?” “我说一句:今天没有渡过这么一个穿紫色斗篷的漂亮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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