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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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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在灵石城内的旅舍中,度过恬静的一夜;日上三竿,张出尘还在梦中。 李靖却是早起来了。他第一件想到的事,是要两匹好马——他们昨天是从风陵渡雇车来的;以后还要去太原,也许还要去河北;如果可能,还想悄悄带着张出尘到三原老家去见一见他的亲族,要走的地方很多,没有匹好马太不方便了。 于是,他一个人找到骡马市,选了两匹好马。回到旅舍,张出尘刚刚起身,正对镜理妆;他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黑亮的头发,长得叫人惊奇。 这让他忘了刷马,倚着房门,怔怔地看得出神。 “你在那里干什么?”她从铜镜中发现了他,奇怪地问。 “喔,没有什么。”他笑道,“据说,长发委地是主贵的,怪不得一路上吉人天相,逢凶化吉,都是托你的福。” “啊,你!”她笑着呵责,“原来你在看人家的头发,人人都有头发,有什么好看?” “人人有头发,没有你的美!”他走过去捞住她的发梢咬在嘴里,“出尘!”他在她耳边说,“昨天你太累了,我没敢吵醒你。今天晚上——”他嘻嘻地笑着,不再说下去。 “今天晚上如何?”她故意绷着脸装傻。 “你不明白?” “不明白。” “好!到时候让你明白。”他在她脖子里吻了一下,笑着到院子里刷马去了。 人在刷马,视线却不时缭绕在窗台镜奁左右。看到她的娴静的神态,令人忘却身在乱世旅途;忽然省悟,却又似乎不能相信,一夕之间,得如此如花美眷!这疑真疑幻,一时兴奋,一时神往的感觉,把他弄得神魂颠倒,差点让新买来的马踢了他。 定一定神刷完了一匹马,偶然抬头,眼前一亮,他看到一个狮口环目、形容奇伟的中年汉子,正走进店来;旁边跟着个店小二,到了院子里,指着一间最大的空屋说:“三爷,知道你要来;给你留着这间屋子。” 那人点点头,大踏步往他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口,回头一望,却又不进屋了,折了回来,越过李靖身边,跳上台阶,一直进屋;就在张出尘对面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梳头。 这是干什么?世上哪有如此荒唐无礼的?张出尘和李靖都十分惊异;而惊异以后的态度却不相同,李靖怒形于色,准备进屋打架;张出尘却是力持镇静,她知道事有蹊跷,要看一看清楚再说。 这一看,顿觉惊喜交集;她看到他提在手里的干粮袋,跟那船家送他们的,一式无二。还有他的朱红酒葫芦,也似曾相识。 于是,她伸一手在背后向李靖摇动,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后匆匆挽起一个髻,收拾镜奁,重新走到那人面前。 “贵姓?”她问。 “张。”那人很爽朗地回答。 “行几?” “行三。” “噢!”张出尘满面笑容,“那是三哥了!我也姓张。三哥,我,张出尘给你问好!”说着,盈盈地拜了下去。 姓张的微微一愣,忽然一跳而起,丢下行囊,爆发出震动屋梁的大笑。 “真有趣!”他伸双手扶起张出尘,亲切地问道,“妹妹行几?” “我在家居长。” “那我得叫你一妹。”他大笑着:“一妹,我张老三平生的遗憾,就是没有妹妹;今天你把我这个遗憾补足了,痛快,痛快!” 张出尘也报以愉悦的微笑,然后回头叫道:“药师,来见三哥!” 屋内的一切,一直都看在李靖眼里,事情越来越明显了,由他那一部连鬓的胡子,李靖可以确定他就是淮泗、齐鲁、关洛之间常为人所提到的“虬髯客”。 于是,他向她应了一声,走进屋去,作揖说道:“三哥,我是三原李靖。” “你不说我也知道。”虬髯客答说,“药师,你知道我到河东来干什么?就为的来找你。” “喔!”李靖倏然动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闲话少说,我肚子饿了。”他指着廊下坐在炭炉上的瓦罐说,“那煮的什么?” “一锅羊肉,早该烂了。”张出尘说,“还有一尾黄河鲤鱼,我去做了来。” “好极。只怕酒不够。”虬髯客拿起葫芦,摇了两下。 “我去。” 等李靖打满一葫芦汾酒回来,张出尘把鱼也做好了,连羊肉一起端了进来,三个人围坐着炕桌;虬髯客解下一柄小刀递给张出尘,作为割肉之用。 那柄小刀,把儿上镶满珠宝,制作极其精美;刃薄如纸,用来切肉,毫不费劲;张出尘把玩了一会,十分喜爱。 虬髯客用手抓起羊肉,蘸着青盐,大块大块地往嘴里送,一面喝着李靖替他所斟的酒,也是大口大口地。健啖豪饮,丝毫不作客气。 吃到有八分了,他擦一擦手,问李靖:“药师,你的福气真不小。你是怎么遇见我一妹的?” “在杨素那儿。”李靖口中回答他的话,眼却望着张出尘,流露出异常满足的神情,“这,这只好说是一个‘缘’字!”他又说。 虬髯客却不像他那样含蓄,口没遮拦,毫无顾忌地说:“我看你配不上我一妹!” 李靖大窘,而且还不能不承认:“三哥,你说得是。” “不过,”虬髯客口风一转,“既然一妹喜欢你,我做哥哥的也只好算了。”他像煞有介事地,彷佛张出尘真是他的一母所生的胞妹,“明天到我庄子上去,我替你们主婚。” 他的语气随便,自然而坚定,好像理当如此,毫无斟酌的余地;而在李靖和张出尘却深感突兀,两人对看了一眼,不知怎么说才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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