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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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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刘德铭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表面如此,心里却不无惴惴然,因为苏北的情形,相当复杂。泰州是国军第四游击队总指挥李明扬的防区,此人字师广,江苏萧县人,是李烈钧的部下,北伐后一度当过江苏保安处长。他的这支游击队归鲁苏战区副总司令兼代江苏省主席韩德勤指挥,但李、韩不和;加以新四军因为在江南存身不住,渡江而北,盘踞在泰州东南一带。这样一个错综复杂,你防我,我防他,彼此猜疑防范的地方,很容易引起误会,而且呼援无门,不能不格外小心。 因此,刘德铭跟何森山所遣的使者见面时,首先要商量的事,就是如何从镇江过江? 这个人叫朱英,年纪很轻,但说话很爽朗;刘德铭对他的印象不坏,他说:“刘先生,你放心好了,从泰州往南,泰兴、靖江,都是李总指挥的防区,是自己人。” 原来何森山跟李明扬有密切关系。刘德铭又问:“李总指挥的防区跟新四军相连,想来有关系吧?” 朱英笑笑,“刘先生,”他意味深长地说:“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刘德铭会意了,李明扬跟新四军已有联络;不免暗暗为韩德勤担心。 何森山跟李明扬是小同乡,也是徐州以南的萧县人。四十岁不到,显得很诚朴的样子;但说话时,眼珠闪烁不定,而且无缘无故会朝后看,这在相法上名为“狼顾”。刘德铭心里有数,自我告诫:“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据他说,徐州会战以后,有好些部队来不及西撤,又不甘于投伪,在江苏、安徽、河南三省交界之处打游击,目前有支持不住之势;他很想把这些人带回苏北来。 跟“皇军”配合作战的“皇协军”,怎说要带回苏北?刘德铭惊讶在心;不动声色地问:“这批人有多少?” “四千有余,五千不到。” “枪呢?” “枪也有那么多。不过很杂,有汉阳造的,有沈阳造的;还有‘三八式’,是鬼子那里弄来的。”何森山又说:“还有三十多挺机关鎗。” 刘德铭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问:“何先生,请你谈谈你的计划。潘先生跟我说,他主要的是帮何先生创一番事业;经济方面,只要力所能及,一定帮忙。” “我跟老潘是十年的老朋友,介绍过他好几笔买卖;他想帮我,我也想帮他。” 何森山将刘德铭交过去的潘三省的信又看了看,其中有“德铭兄与弟交非泛泛,可托腹心”的话,便决定公开计划。 “我是这么在想,要把这批人带到苏北,先要让他们能公开露面;可是又不能让他们受‘维新政府’的管辖,所以最好是跟日本人疏通,编为‘皇协军’。现在汪政权要成立了,他只管得苏浙皖三省;日本人为了帮他打基础,当然希望能把这三省全部拿到。依我的判断,他们会在短期内会攻苏北;这支‘皇协军’当然要配合行动。到了那时候,‘阵前起义’,很容易地就可以把这批人拉过来了。” 刘德铭听得很仔细,每一个字都不放过;一听“阵前起义”四字,心想,“共产党喜欢说这句话;莫非这就是何森山的狐狸尾巴?” 于是他故意问一句:“拉到那里?” “自然是李总指挥这里。” “那末,何先生,我很冒昧地请问:这个计划,李总指挥知道不知道?” “当然知道。李总指挥对我说,如果潘三爷肯帮这个忙,就是大功一件;他会密报军事委员会备案,将来洗刷他的身份,就是很有用的一个证据。” “是的,是的。”刘德铭附和着说:“你们是老朋友,交情厚了,所以才这样卫护他。” “船帮水,水帮船;促成这桩彼此有利的好事,还要请老兄多多费心。” “言重,言重!说实话,我也很想追随何先生。” “那太好了。”何森山起身伸出手来,与刘德铭紧紧相握,大声说道:“我们合作,我们合作。” 刚说完,倒又“狼顾”了;这次倒不是下意识的动作,确是发觉他背后有人。 下人送来一封信,两份请帖;何森山先看请帖,随即递了一份给刘德铭说:“你看,李总指挥已经知道阁下到了泰州,专诚设宴为你接风。” “李总指挥太多礼了。”刘德铭踌躇着说:“初次谒见,似乎不好空手上门。” “无所谓的。”何森山又说:“送点小礼物,意思意思好了。” 那里有小礼物?刘德铭想了一下,决定将一个新买的打火机,还有一瓶自用而未开封的补药“几怪帕勒托”,送给李明扬,聊当贽见。 在八字桥一座前清盐官留下来的大宅,刘德铭见到了李明扬,五十来岁,留一把胡子,穿一件芝麻布的夹袍;看上去像小城中的塾师,不似能指挥上万部队的军人。 经过何森山的介绍,彼此客套一番;刘德铭将随带的小礼物,双手捧上;何森山便代为致意,李明扬打开布包,立即喜动颜色。 “我也吃‘几怪帕勒托’,正好吃完了,到上海去买,还没有到,有刘先生这一瓶,就毫不担心了!多谢,真正多谢。” “总指挥太客气了。” 话是如此,刘德铭看得出来,李明扬不是假客气,他心里在想,将一瓶补药,看得如此郑重;那里还会替国家卖命打游击? “总指挥,”何森山说:“刘先生是潘三爷的全权代表,我们不但谈得很好,而且刘先生还要跟我们合作。” “好极了!欢迎,欢迎。” 李明扬不善词令,有这么一个合作的好题目,尽有许多话好谈;谁知刘德铭等他来发问,他却默然以对。宾主正都感到尴尬时,听差来报:“快要请乩仙了。” 于是,李明扬站起身来说:“少陪、少陪。我等请过乩仙就回来。” 刘德铭一时好奇,随即问道:“总指挥请的乩仙,不知是那一位尊神?” “关圣帝君。” “刘关张一家。”刘德铭说:“能不能容我参谒?” “这,”李明扬陪笑说道:“请刘先生坐一坐,我先请示乩仙看。” “是,是!当然要请关公的示。” 于是李明扬洗手入净室,焚符请神;不久,形似丁字木架的乩笔,在沙盘中缓缓移动;录事抄下来看,写的是:“吴宫花草埋幽径,魏国山河半夕阳。只我蜀中,又见王启发皇,当浮一大白。” “快!”李明扬说:“拿酒。” 于是乩坛执事,倒了一大杯酒上供;乩笔又判了:“午过襄阳,访丞相于隆中,纵谈列国大势,颇多新解;诸弟子若有所感,吾为汝等破之。” “弟子请示,”李明扬跪在蒲团上问道:“有个从上海来的客,姓刘,想来参谒,不知道有没有妨碍,请帝君示下。” “汉家之后,何妨之有?” 这是准刘德铭进坛。于是有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走到录事身旁说道:“小吴,我来。你去带刘先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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