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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第二天开“中央政治会议”,会期三天,第一天决定还都日期,公议定在三月三十日,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气义的第二天,表示“新政府”仍旧是由国民革命而产生;是一种很巧妙的“号召”手法。第二天通过政纲、及政府组织,交通分为交通、铁道;实业分为工商、农矿,平空添出两名“部长”,以便“摆平”各党各派。

  第三天通过各部会人选。散会后“新贵”弹冠相庆;热中者奔走钻营,夫子庙纸醉金迷、热闹非凡。但周佛海这一天通宵睡梦不宁;因为下一天就是三月二十三,照犬养说,如果真的有此震惊天下的大消息,在南京要唱的这出戏,就不知如何收场了。

  * * *

  “怎么样,”周佛海在电话中问犬养健,“有消息没有?”

  “跟臼井还没有联络上。”犬养答说:“跟东京方面约定了,晚上九点钟再联络。”

  九点未到,犬养有电话来了,说跟臼井已取得联络;消息虽还没有,臼井并未绝望。因为“舒先生”那方面的答复,要经过一条迂回的途径;在传递上,很费时间。

  “那么,到底在甚么时候灰尘可以落地呢?”

  “总得到后天。”

  “后天是二十五。好吧,”周佛海说:“我等到后天午夜十二点。”

  在以后两天中,犬养及影佐,不断与派遣军总司令部及东京方面联络,找到臼井,说尚无消息;不过要跟今井见了面,方知究竟。于是他们移转目标,去找今井;影佐的梅机关在东京有个代表,名叫冢本,奉命四处搜索,直到三月二十五的深夜,方在一家料亭中找到今井,酒已经喝得舌头都大了。

  “大佐,”冢本因为影佐催问甚急,明知今井已经半醉,亦仍旧要问一问:“关于‘桐工作’——”

  “马屁!”今井暴声喝断:“甚么‘桐工作!’你没有看见我用酒在浇我胸中的块垒吗?”

  “桐工作”本来是“和平”工作的试探;希望落一叶而知天下秋,但是,这一片桐叶终于未曾落下来。

  【第二部 第三章 亦敌亦友】

  “徐先生!”川本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徐采丞拉回到现实,他说:“我当时亦是参与‘桐工作’的一员;这个工作虽然失败,目标并不错误;错误的是方法。和平需要有个广大的群众基础;如果贵国大后方的民众,都希望和平,我想英明的蒋委员长亦一定会顺应民意。”

  听得这话,徐采丞暗暗惊心;原来川本愿意作物物交换的买卖,还有软化大后方抗战意志的深意在内。转念又想,如何鼓舞同仇敌忾的情绪,用不着自己来担心,只将川本的话转过去就行了;在眼前却正好抓住他这句话,来说服他。

  “大佐,你的见解高人一等。说老实话,中国的百姓,那个不愿意和平?不过他们有顾忌;怕日本军人凶暴,不讲道理。如果能有后方所需要的民生必需品,源源输送;而且能强烈暗示,这是经过军方同意的,那么,我们后方的老百姓,对日本军人的观感,自然会改变,这就是你所说的,和平的群众基础。”

  徐采丞的诠释,恰好补足了川本话中不足之意;因而使得他大为兴奋,连干两杯,放下杯子说道:“徐先生,我们的看法相同,原则不必再谈了,谈谈具体的计划。你认为你们后方最缺少的生活必需品是甚么?”

  “药品、纱布、橡胶之类。”

  “橡胶不成问题,马来亚已经在皇军控制之下,不过这是战略物资;而且物资并不在我手中,需要征得东京方面的同意。药品、纱布都好想办法。”川本沉吟了好一会问:“徐先生,这不是小买卖;只是你我两个人怎么做法?”

  “当然要组织公司。”

  “我也这么想。不过,这个公司要由中国的名流出面,号召力比较强。”

  “当然!”徐采丞说:“请你把你心目中的名流,开一张单子给我,我去邀请他们出面。”

  “好!资本方面呢?”

  “那更好办。”徐采丞抢着说:“只要你支持,资本很容易筹到。”

  “不!”川本笑道:“人是你们的人,资本是你们的资本;我支持了这家公司,于我们这方面,有甚么好处?”

  徐采丞心想,莫非他还要出资本?这件事看起来有利有弊,需要好好考虑。意会到此,声色不动地答说:“请大佐说下去。”

  “你们出人,我们出资本;利益均沾。”

  “怎么叫‘利益均沾’呢?”刘小姐插进来说:“是不是赚了钱均分。”

  “是啊!”

  刘小姐也很精明,立即又问:“这笔盈余如何计算?”

  这一问将川本问住了,“那么,”他说:“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盈余很难计算,”她说:“现在物资缺乏,有公定价格,也有黑市。至于战略物资,交换来以后,只能卖给日本政府,就算日本政府不会想占便宜,但也不会有很好的价钱。”

  在刘小姐介入谈话的这片刻,徐采丞心里已转过好些念头,心想以民生必需品交换战略物资,牵涉的因素很多,看起来只有一个做法,就是将这里的东西运到大后方;而大后方有没有东西来,要看情形。倘或缺如,只有用拖延之一法;能拖得不了了之,上上大吉。

  不过,越是骗局,越要认真,对方才不会起疑。如今在盈余问题上斤斤计较,正就是认真的表示,因此在刘小姐说完以后,他亦立即又作补充。

  “还有一点,也不可不顾虑。”他说:“将来可能采取物物交换的办法,根本就没有盈余可言。”

  川本点点头,喝口酒,抽支烟,静静地思考了一会说:“交易要公平,计价的标准应该是一样的,讲公价,大家是公价;讲黑市,大家是黑市。”

  “我看只有讲黑市。”徐采丞说:“公价可高可低,与实际情况脱节,将来会起争执,生意就做不长了。”

  “而且,”刘小姐说:“如果不是讲黑市,恐怕不会有甚么盈余。”

  “讲黑市,讲黑市!”川本完全同意。

  “物物交换又如何?”徐采丞问。

  “用双轨制度。”

  “何谓双轨制度?”

  “各计各的价。我们运去的东西,照那里的黑市卖出,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在那里照黑市买进。这不等于物物交换?”

  “这很公平。”徐采丞点点头,表现出很满意的神情。

  “现在我们谈资本。”川本问说:“你看要多少?”

  “物价在波动了。资本应该照黄金计算;至于多少,要请大佐自己决定。”

  “我想应该要一万两黄金。”

  “那就是一千根条子。这个生意很大了。”

  “可是我不能支付黄金,只能付相当于一万两黄金的中储券。”

  “这也可以,反正你一拨过来,公司里立刻买进黄金,以便保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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