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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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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怎么不说下去?” “与你这个呆子,没有什么好说的!” 秦朱重心里怗惙,她的脾气又不对了!美娘看他仍未省悟,便向窗外呶呶嘴,使个眼色,暗示隔墙有耳。 秦朱重恍然大悟,伸个懒腰说:“该当睡了。” 于是美娘对镜卸妆;命秦朱重持着蜡烛在后照看。看她卸去钗环,解开高髻、抖散一头黑亮如漆的长发,散发出似兰似麝的气味;秦朱重一阵心荡,几乎握不住蜡台。 “好了!”美娘回眸一笑:“你也卸了袍子吧!” 秦朱重巴不得这一声,放下蜡台,卸去长袍,换了拖鞋;抬头看时,美娘只穿一件紧身小袄,腰细一捻,突出个浑圆的屁股,正在放帐子。帐门一下,隐住了她的身子;只听她低声说道:“还不把蜡烛吹熄?” 秦朱重事事依顺,唯独这件事是早就拿定主意的,不过仍然是商量的口吻:“姊姊,让蜡烛点着如何?” 美娘不作声,自然是默许了;欣欣然如登天梯般上床,一揭开帐门,便为美娘抱住,两人和身一滚,从此纠缠得难解难分。秦朱重还是初识裙下风味;不道便遇着绝色女子,心想贵为天子,福气也不过如此。 一番缱绻,一番低诉;直到天明,方始沉沉睡去。厢房里的王九妈亦复如此;一觉醒来,时已近午;看正屋中依然门窗紧闭,也不惊动,起身吃了午饭,唤一乘小轿坐了,进城去看刘四妈。 “九阿姊,那阵好风吹得你来?”刘四妈欢然说道,“恭喜,恭喜!” 王九妈愕然相问:“喜从那里来?” “听说美娘出了差错,幸而有人相救,安然回家。宝贝失而复得,岂非一喜。” “喜倒是喜,只怕得而复失!” “咦!怎么说这话?来,来,九阿姊,到我后面去坐。” 原来刘四妈也立着一座瓦子;规模甚大,格局不高,人来人往,无非市井行商,品类繁杂,喧嚣烦人。所以刘四妈一早来坐帐柜:到晚来回到后面,另有一座清静院落。如今因为要与王九妈深谈,所以引入此处。 此处非等闲人可到。原来刘四妈早年守寡;再嫁不到三年,后夫又亡。看相算命的都道她孤鸾命,三嫁亦无非害人;再说她又精明能干,事事胜过须眉,有出息的男人也不愿娶她,到得吃了这碗门户饭,更是不必再谈嫁人;若说孤栖难耐,也好办得很,尽有精壮小伙子,甘愿吃这口软饭。十几年来,算算“七嫁”、“八嫁”都不止了。 进到一道中门,只见二十来岁一个壮汉,正趿着拖鞋在洗刷鸟笼;看见有客,回转脸去。刘四妈便说:“你来见见九阿姊!”又对王九妈说:“他叫阿隆。” 阿隆便又回身,浮起一脸假笑,装腔作势地叫一声:“九阿姊!” “不敢当。”王九妈回头向刘四妈称赞,“一表人才!” 刘四妈笑笑不响。到得楼上,丫头倒了茶来;她随即吩咐:“你下楼去不叫你不要来。” “你,”王九妈看着她浑圆如藕的手臂说,“你又发福了,也越发俏了。” “你还不是老来俏?” “我那里及得你。”王九妈从楼窗口向下望去,只见阿隆脱了上衣在打拳;两条刺出青龙的臂膊,挥舞十分有劲,彷佛听得见虎虎生风,不由得失声说道:“好壮一条汉子。” “九阿姊,”刘四妈似笑非笑地,“你也看得出来?” “什么看得出。” “看得出他壮。” 这时王九妈方始会过意来,脸一红,急忙分辩:“不过看得出好气力。你想到那里去了?” “自己姊妹,无话不谈。九阿姊,我叫他来服侍你一场,看他如何壮法。可好?” “那有这话?”王九妈笑道,“莫非你酒吃醉了?” “我倒不醉。”刘四妈一只手伸到她鼓蓬蓬的胸前,摸一摸笑道:“不是心跳,是心动。” “好没道理!”王九妈实在是心动,只是说不出口,满腔没奈何,化作无明火,放下脸来说:“无端来耍我!” 看她真个恼了,刘四妈便陪笑说道:“老姊妹了,休生我的气。” 王九妈原是有求刘四妈而来的,见此光景,深悔自己失态;但一时也变不过笑脸来,只这样带埋怨地说:“我的亲妹子,心事重重,那里还有兴致想到这上头。我的心境不好,自己姊妹,你不要见我的怪。” “原是说说笑话。”刘四妈夷然不以为意地,“来,来,你说,是何心事?” “美娘要从良了!” “这是好事啊!怎么你会上心事呢?” “怎么不是心事?”王九妈说,“一株摇钱树正开得茂盛的辰光,硬生生拿把斧头去砍倒来;你说心痛不心痛?” “摇钱树虽砍倒了,莫非你没有一大笔进帐?” “你当是那个王孙公子要娶她?有一大笔身价银子捧了来。不是的!” 刘四妈心想:美娘必是听了自己的劝,趁好从良——这最难,是真从良,也是乐从良。美娘的眼界极高,看中了的这个人,自然人品一等一,只是少几个钱。姐儿爱俏,鸨儿爱钞,两下心思不对路;所以王九妈才上了心事。 想到这里,便即说道:“我懂了。你倒说,美娘看中的是那个?” “就是那个卖油郎秦小官。”王九妈说,“前天救了她的,正是那秦卖油;真正叫冤家路狭!” 刘四妈笑了,“怎说得上‘冤家路狭’四个字?”她说,“只不过你当他冤家。” “是啊!这个冤家还是我自己去请了来的;真叫引鬼进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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