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高阳 > 红楼梦断③五陵游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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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你哥自然差得多;慢慢来!”朱实又正色对芹官说:“下句‘人事靡定’破‘几家欢乐几家愁’,不错;上句有瑕疵,不如彭祭酒破得好,惟其‘无远近之殊’,才见得月儿弯弯,普照九州岛。你那句‘天道有常’,缺这么一点意思。” 芹官想了一下,心诚悦服地答一声:“是!”紧接着灵机一动,随又说道:“先生,‘天道有常’用来破苏东坡的词:‘月有阴晴圆缺’呢?” “这比原来好得多。”朱实怕长他的骄气,不肯过于夸奖;接下来进一步谈八股:“前明的文南英说:‘制举业之道,与古文常相表里;故学者之患,患不能以古文为时文。’以你的聪明,八股的套子,即所谓‘股法’,有轻叙、有重发、有照应、有宾主、有反复、有疑问;还有流水、推说、锁上、起下、转换、操纵等等名目;将来一点就透,我不担心;担心的是你言之无物!” 对这句话,芹官当然不服气;不过不便声辩,只沉着地沉默着。 “‘腹有诗书气自华’,如今还是先读书要紧。”朱实问道:“五经中你读过那一经?” “左传读完了。礼记刚开始。” “好!就接着读礼记、一面上生书、一面温熟书;这是要背的。” “是。” “一天读五页纲鉴,上半天的功课就差不多了!下半天读‘唐宋八大家文钞’,用茅鹿门的选本;你把这部书读通了,学做八股,事半功倍。其中的奥妙,一时也说不尽,日后你自然知道。” 一口气说到这里,朱实不觉口渴;将一碗茶喝了大半,碧文赶紧又去续了水来;回身向外时,一眼瞥见春雨在远处探望,急忙悄悄迎了上去。 “怎么样?”她轻声笑道:“是不放心芹官,怕他挨先生的手心?” “倒不是怕他挨手心;是怕他发牛脾气,冲撞先生两句。” “不会,不会!起先,我也有点担心,师父徒弟彷佛在抬杠;后来不知道芹官说了些甚么,先生高兴得拍桌打板蹬地,笑得都有点儿忘其所以了!” “棠官呢?没有怯场吧?” “还没有问到他呢!” 春雨本来只是放不下芹官的心;对棠官无非附带问一声。问过了本来可以走了,但自觉芹官刚刚到书房便来探视,关切得未免过分,不好意思就走。正在踌躇之际,碧文指着雨廊问道:“要不要到先生住的地方看看?” “好啊。” 春雨正中下怀,跟着碧文来到绿静斋,只见新糊的窗纱;水磨砖地洗擦得纤尘不染;一踏进堂屋,只见爵禄从朱实的卧室中迎了出来,发现还有春雨,不由得一楞,旋即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姊姊来得正好!我正施展不开呢!” “甚么事施展不开?” 碧文走进去一看,地下摊开了一副半新旧的铺盖;大床上原来铺好的新被褥却被掀得凌乱了。 “你看你!”碧文微加呵责,“好好儿铺整齐的床,干嘛弄成这样子?” “先生交代把他带来的铺盖铺好;我是头一回干这件事,床又大!” “先生来看过了?”碧文问说。 “还没有。” “可见你做事莽撞!”碧文说道:“先生以为没有替他预备被褥,所以才用他带来的铺盖;如果他知道已经预备好了,绝不会那样说。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那,”爵禄哭丧着脸说,“现在怎么办呢?” 碧文还在考虑;春雨便说:“有人使惯了自己的铺盖,换一副新被褥反而睡不着,也是有的。我看垫被用咱们的;盖的被跟枕头,用他自己的好了。” “好!”碧文点点头,“你来帮个忙。” 两个人都脱鞋上了床,将褥子、被单铺得整整齐齐;再将一顶簇新水蓝色湖绉帐子,放下来掖好;迭被置枕,片刻之间都妥贴了。 等爵禄将地上收拾干净;春雨才坐下来细看周围。这间卧屋很大,可以兼作书房;除了五斗柜、衣橱、方桌以外;临窗书桌,桌后书架;两面墙上一面挂一堂文征明四体书的屏条,一面挂一幅黄子久的富春烟雨图,仍旧绰有余裕。 “东西也不少了,看上去好像还是空空落落的。”碧文说道:“春雨,你倒看看,毛病在那里?” 春雨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向里凝视了一会答说:“毛病在那里,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有个主意,也许行。” “说吧!甚么主意?” “中间用一架多宝槅隔开──” “啊!”不等她说完,碧文已恍然大悟,“毛病就在这里;原是两间屋,把它看成一间屋子,那就怎么摆设都不合适了。你这个主意高!可惜,昨天说多好;如今怕来不及了!” “也没有甚么来不及。搬一架多宝槅来,也不费甚么事。” “光有‘槅’不行;‘宝’呢?” 多宝槅上的小摆设,不一定珍贵,但须别致,又不能雷同,一件一件去找,确是很费时的事。春雨只好默不作声。 “如果东西现成,也还来得及;反正先生中午不回来。就是──” “这样,”看到碧文一心求好的神情,春雨又有了一个主意,“你找人去搬槅子;我替你去找东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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