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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是老师交下来的功课吗?”

  春雨听芹官说道,是朱实出了题目,要他做诗。但听曹震的口气,似乎不以做诗做对子为然,便不敢造次回答;只含含糊糊地答说:“大概是吧。”

  “到底是不是呢?”

  听得他这样追问,锦儿觉得太过分了,便不平地说:“你也是!春雨怎么会闹得清芹官的功课?你不会自己去问老师跟学生。”

  “你知道甚么,”曹震指一指曹頫的信,“四老爷让我查芹官的功课,要我私底下查。”

  “你这就算私底下查了吗?”锦儿反唇相讥,“你大概忘了春雨是谁屋子里的人啰!”

  曹震语塞,只为既不肯认错,又不宜强辩,脸上有些尴尬;春雨不由得有些好笑。转念一想,曹震总是好意,似乎应该帮他说两句话。

  “震二爷问我,实在也是私底下查;而且也是卫护芹官,等于让我带个信回去,将来四老爷回来,会查功课,应该好好儿用功──”

  “是啊!”曹震抢着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锦儿懒得跟他抬杠,一笑而罢。春雨趁机问道:“震二爷还有甚么话没有?如果没有话,我可要回去了。”

  曹震迟疑了一下说:“一时也想不起;等想起来了,再打发锦儿来问你。”

  “是!”春雨答应着;慢慢退了出去。

  “咱们一路走。”锦儿说道,“我到邹姨娘那里去。”

  于是出了门分手,春雨往里,锦儿往外;到邹姨娘那里交代了话,回来一看,小丫头泪眼汪汪地在发怔。

  “怎么回事?”锦儿大吃一惊,“干嘛掉眼泪。”

  “二爷嫌茶凉了;又说纸煤卷得不好;再问一句:今儿晚上吃甚么?我回了一句:不知道。二爷就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又踹了我一脚,叫我‘滚!’”

  锦儿听了这些话,气往上冲;但赶紧警告自己要冷静,拍拍小丫头背,抚慰着说:“二爷一时心情不好你别难过,他不是有意的。去,擦擦脸!咱们快吃饭了。”

  说完,又定一定神,才进入曹震卧室前房;只见他气鼓鼓地坐在方桌前面,扭着脸,彷佛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似地。

  锦儿也不理他,去换了热茶来;又拣了根卷得松紧适度,一吹即燃的纸煤,连水烟袋一起摆在他面前。

  这一下,曹震不能不开口了;当然,还是得理不让人的态度,“一回来冰清鬼冷,甚么事也没有人管;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儿!”他看着锦儿说:“你们眼睛里还有我没有?”

  “这么说,你是怪我?”锦儿沉着地说,“既然怪我,要打要骂,该我承当;怪小丫头干甚么?”

  “她也不好。”

  “就不好,也犯不着拳打脚踢!你这就算逞了英雄吗?”

  一句话惹得曹震火发,手一揿桌子,霍地站了起来;双眼睁得好大,像要揍人似地。

  锦儿却不示弱,大声说道:“好吧!你揍我好了!”说完,将胸一挺,脸也扭到一边,一副豁出去的神态。

  曹震当然下不了手,可也下不了场;看挺着胸的锦儿,双峰隆然,不由得有些动情,一伸手便摸了一把。

  “死不要脸!”

  锦儿一骂,曹震一笑;就甚么事都没有了。不一会小厨房送了饭菜来,分例以外,另有一碟虾子冬笋,一碗卤鸭丝烩鱼翅,因为曹震难得回到自己院子里吃一顿饭,所以胡妈格外孝敬了两样菜。

  摆好餐桌,曹震喝酒,锦儿吃饭;一面吃,一面说:“刚才邹姨娘问我,四老爷还没有进京,怎么就料到了要在京里过年?让我问问你,是甚么道理?”

  端杯在手的曹震,一听这话,就把杯子放下了;脸上的神色也阴黯了。

  “怎么回事?”锦儿心里嘀咕;他败了酒兴,她也觉得坏了胃口。

  “唉!”曹震叹口气,“我也没有确实消息,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可就怪了!既然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干嘛又唉声叹气?”

  “虽不知道,想起来总不是好事。”曹震低声说道:“我是从别处得来的消息,李家舅大爷的案子,怕会闹大。”

  锦儿一惊,“大到怎么个地步呢?”她问,“这跟四老爷留在京里过年,可又有甚么相干?”

  “怎么不相干?曹李两家是分不开的;案子闹大了,自然还要找四老爷去问话。那一问就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给结案了?”曹震紧接着说:“这些话你可搁在肚子里;跟姨娘只说不知道就是了。不然,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可不得了。”

  “老太太要问呢?你也总得有一套话说。”锦儿又说:“别人家老太太,越老越胡涂;咱们家老太太,可是越来越精明。”

  “怎么呢?”曹震很注意地问:“你是从那里看出来的。”

  “也不一定是那件事上显得格外精明,反正话中不能有一句漏洞;一有,准给抓住。”

  曹震没有作声,喝着酒沉吟了好一会,突然问道:“你知道不知道,‘醋坛子’的存折搁在那儿?”

  “醋坛子”是曹震在跟锦儿私语时,替震二奶奶取的外号;锦儿骇然,“你问她的存折干甚么?”她说,“你想偷是不是?”

  “说得多难听!”曹震皱着眉说,“就偷来了也没有用。”

  “一点不错!就有存折,钱也取不出来;二奶奶另外有暗号的。”锦儿又问:“你既然知道,间它干甚么?”

  “自然有用。这件事可得你帮我一个忙。”

  “你可别找我!”锦儿抢着说道:“我帮不上你甚么忙。”

  “你看看,真泄气!”曹震懊丧地说,“我还没有说呢,钉子先就迎头碰过来了;那里还有点休戚相关的情分。”

  锦儿想想也忒心急了些,便连连点着头说:“好,好!你说。”

  “算了,算了!”曹震半真半假地,“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那可是你自己不愿意说;别又怪我不讲情分。”

  “你讲情分就好办了!我想你总不至于让我过不了年吧?”

  “怎么?”锦儿放下饭碗,双手扶着桌子,身子往前凑一凑说:“怎么过不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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