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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于是两人在方桌两头,对面而坐,一面喝茶,一面谈话,梅生总以为她首先要的是他跟阿祥见面的情形,不道她是问三多所送的“年货”。

  “我很奇怪,三多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她指着挂在檐下的风鸡腊鸭说,“这不是市面上的东西;明明是府里的。以三多的身分,还分不到这些东西;她是那里来的呢?”

  “这我可不知道了。反正总有个来路吧!”

  后面的一句话是蛇足;小莲接口说道:“对了,我就是要问她的来路。”

  梅生发觉失言了,便加了几分小心,“我实在不知道。”他说,“过一天我替你问她。”

  “不,不!”小莲急忙摇手,“你不知道就算了,不必去问。她是一番好意,我寻根问底,倒像疑心她的东西来路不明似地。其实,我也是随便说说。”

  梅生这才明白她的用意,本想答一句:“你放心,不是来路不明的东西。”话到口边,才想起几乎又是失言;因而改口答道:“好的,我不问她。”

  这件事不问了,该问甚么呢?小莲先觉得似乎有许多话要问;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沉吟了好一会,才问了一句:“阿祥是甚么病?”

  “重伤风。”

  “那不是甚么大毛病。”小莲问:“服了药没有?”

  “不知道。”话一出口,梅生才想起答得荒唐,岂有探病而不问人曾否服药之理?为了补救,便又加了一句:“听说请大夫看了。”

  这话才真的露了马脚,小莲不解地问道:“你是说请大夫来看?”

  “是啊!自然是请大夫来看。”

  “不对吧!”小莲越发困惑,“府里有个老人,我们都叫他何大叔,医道极精,伤风咳嗽的小毛病,找他来药到病除。何用外面去找大夫?”

  听到一半,梅生方知弄巧成拙。不过他的机变也极快,急忙说道:“对,对!姓何。我只当是大夫,谁知道就是府里的老管家?”

  这一下,总算支吾过去;小莲却仍有些将信将疑。尤其是三多送年货,亦不无疑问。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似乎其中大有文章,小莲的神色变得很凝重了。

  话已说得相当露骨,为防邵二顺的老婆识破机关,不宜再往下说;反正彼此的意思都已默喻。梅生欲擒故纵,毫不迟疑地起身告辞。

  小莲却很着急,她还有许多话要问梅生,却苦于不便挽留,而且就留住了,当着舅母的面也不能畅所欲言。心想不论如何,梅生这条线索不能就此断掉;当下心一横,决先将梅生维系住了再作道理。

  于是她说:“梅生哥,你请等一下,我写张条子谢谢三多,请你再辛苦一趟。”

  “行!行!”梅生又坐了下来,“你去写吧!我等你。”

  这时邵二顺的老婆料理完了那批食物,来跟梅生寒暄;谈不多时,小莲复又回来,明欺她舅母不识字,那张字条折都不折,便递了给梅生。

  接来一看,上面写的是:“请你下午再来;看大门右面墙头,如露出一截竹竿,敲门可也。”梅生心头一阵狂喜,但脸上极力保持平静;点点头说:“好的!我明天替你送去。”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邵二顺的老婆还要留他吃午饭,神态且还相当诚恳。梅生自然连连道谢,表示歉意;心里却觉所谋更可乐观。

  一过中午,早早来到邵家,看墙头并未露出竹竿;梅生不敢造次,到茶馆里消磨了半个时辰,重新回来,这一次可以敲门了。

  来开门的自然是小莲;“我来过一次了。”他说,“邵二婶不在家?”

  “嗯!”小莲答说,“到亲戚家去了,刚走。”

  “我猜到你的暗号,一定是这个意思。”他替小莲关上大门,转身又说:“想来一定是有不便让你舅母听见的话问我?”

  “有一两句话。请里面坐吧!”

  到得堂屋里坐了下来,梅生问道:“家里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

  “你这样放一个男人进来,倒不怕街坊见了,在人前背后说你的闲话?”

  听得这话,小莲定睛看了看他,方始回答:“人家要说,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命中注定犯小人,我也想开了。”

  “对!一个人总不免有烦恼,全靠自己想得开。你要问我甚么话,快说吧?”

  “怎么?”小莲问道:“你有事?”

  “有事也可以暂且丢开;你的事要紧。”

  “梅生哥,”小莲突然说道:“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能不能把三多接出来,我要问她几句话。”

  “那恐怕很难。她刚回来过,还只有半天的假──”

  “我知道。”小莲抢着说,“所以说要跟你商量,就因为不容易。”

  梅生就有办法也不愿意说,因为让三多跟小莲一见了面,好些谎话都会拆穿;而况他也实在想不出办法,因而沉吟未答。

  “梅生哥,你看编个甚么理由,可以再让她告半天假?”

  “我想不出。”梅生问道:“你有甚么话,我替你转过去不也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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