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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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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王达臣是疑心绣春跟冯大瑞,已有肌虏之亲;江湖中人,最讲究面子,如果丑闻流播,无颜见人,以致发愁失眠。夏云对这一点,却比她丈夫更了解绣春;“你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她说:“绣春最要强的人,决不会闹这种笑话。再说,你不说大瑞有血性、重情义;他又怎么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啊,啊,说得不错!到底是你的见识高。”王达臣的心情越发舒坦:“这实在也是我太关心妹妹的缘故,她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块病。” “如今你的心病可以消了。”夏云又说:“既然,你对你把兄弟这么有把握,应该透句话给他,让他自己去求仲四奶奶出面来说媒;这样,咱们女家不是更有面子。” “对!就是怎么办。走,睡去吧;这会儿正凉快!”说着,便伸手去摸夏云的脸。 “叭哒”一声,夏云打开了他的手,“去你的!别跟我噜苏。”她说:“我可累了,明儿还得起早。” * * * 一大早起身,王达臣第一件事便是找冯大瑞;不道事不凑巧,冯大瑞已早一步出门——到三河县去接头一笔生意,来回一百四十里,也许这天回不来了。 王达臣是急性子,夏云亦望此事早成定局;夫妇俩商量下来,决定先跟仲四奶奶去商量。 话该怎么说呢?夏云的意思,要替绣春留身份,最好旁敲侧击,让仲四奶奶自告奋勇来做媒;但却苦于不易措词。王达臣却主张有什么说什么;既然都是好朋友,不必加上一些饰词,反倒显得生分了。 夏云想想也不错;但还是推在马夫人身上,说她见过冯大瑞,觉得他为人不错,又是王达臣的结义弟兄,不如两好并作一好。问仲四奶奶的看法如何? 仲四奶奶大为讶异,心想此事为何昨夜不谈?隔了一晚,忽然有这么一说,岂不显得突兀了些? 王达臣与仲四奶奶很熟,由她的沉吟不答,看出她的心意,当即补充着说:“这是曹家马夫人跟我‘家里’说的;昨晚上从四奶奶这里走了以后,她才跟我说,难得人家有这番意思,真是再好不过。” 听得这一番解释,仲四奶奶方始释然,“说老实话,我也早有这番意思。不过,”她停了一下说:“你们三姑娘的情形,我也有个耳闻;怕碰钉子,一直不敢开口,如今当然我来做这个媒;不过,大瑞是不用说,会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家三姑娘怎么样呢?” “我已经探过她的口气。”夏云答说:“我想,决不会让媒人没面子。” 仲四奶奶生长在张家湾这个水陆要冲龙蛇混杂的大码头;丈夫干的又是这一行上达侯门、下通草莽的镖行生意,因而渐渐养成了谋定后动;动必期成的想法。 为冯大瑞与绣春撮合这件事,她不但早有此心,而且盘算多时,想来想去总觉得一是绣春之心莫测;二是不知曹家的态度如何?绣春肯了,曹家不允,无可如何,但这也还有法子可想;归根结柢,最要紧的是,绣春自己的意向,她跟夏云的交往不多,不过已可以看出来,也是极能干的人,既然她说探过绣春的口气,不会让媒人失面子;且是出于曹家马夫人的策动,然则千稳万妥的一件好事;正是“固结人心”的一个机会,岂可掉以轻心? 于是顺理成章地谈起如何办喜事?仲四奶奶正想拉拢王达臣;更要固结冯大瑞,因而大包大揽地,不断表示:“全在我身上,你们甚么都不必操心。” 就这样,未到中午,喜讯传遍了整个镖局;夏云怕马夫人惦念,也急着要去报喜。这天当然住在曹家,关照丈夫明天去接她回来。 * * * 等太阳下山,镖局的小徒弟在兼作练武用的后院砖地上,泼了十来桶井水,暑气一收,搭开圆桌;厨房里开饭,吃的是麻酱凉面,另外有吃不够、尽管添的两样酒菜:烧羊肉与凉拌粉皮。 “开饭啰!”小徒弟一声吆喝,镖客、趟子手络绎而至;正要入座,仲四掌柜——仲季武赶到了,开口说道:“今儿个可得让王二哥坐首座了!” “那里,那里!四掌柜还拿我当客人;莫非见外了?”王达臣说:“还是你老上坐。” “不!不是见外;今儿你有喜事。该贺一贺。”说着,向桌子上望了一眼;回身交代小徒弟:“你进去跟四奶奶说,看有甚么菜,多添几样来;先拿现成的干果子,再开一坛南酒,大伙儿喝着等。” 掌柜请客,大家越发高兴;王达臣在一片喧嚷之下,只好占了首座。等用饭碗倒上酒来,他先起身说道:“四掌柜跟各位弟兄抬爱,实在不敢当。我先谢谢!”说着,捧碗就口,“咕咚、咕咚”将一碗酒喝得点滴不留。 “别喝得太猛!”仲四掌柜知道他的酒量,提醒他说:“醉了可不是件舒服的事。” “今天的王二哥,”镖局的账房赵先生说:“大概不醉也办不到。” “不会,不会!”有个口才很好的趟子手杨五接口:“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里一痛快,喝酒不容易醉。” 正说得热闹,只见闪进一个人来;顿时两三个人,同声喧嚷:“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原来是冯大瑞回来了;仲季武随︱呼:“你倒赶回来了!原以为你得明天才能回来。快洗个脸,来喝酒吧!” “是啊!喝喜酒。” 冯大瑞一楞,“喝谁的喜酒?”他问。 没有人答他的话,却都笑了起来;仲季武便起身说道:“是你的一桩大喜事;先去洗了脸来再说。” 这时小徒弟已在木架子上,替他将脸盆手巾都取了来;冯大瑞到井台边,汲了一桶水,大洗大抹地一洗满身汗水。回屋子去换了一身干净小褂袴;容光焕发地来到了后院。 “喜气洋洋!”杨五笑道:“真像个新郎官。” “甚么?”冯大瑞问。 “来,来!你坐下来。”仲季武拍一拍他身旁的凳子:“等我告诉你。” 仲季武这时已想好了一个说法;故意问道:“你有没有到后面去过?” 后面是指仲家;冯大瑞答说:“四爷看见的,我下了马一身臭汗,到后面去干甚么?是不是四奶奶找我有事?” “她要替你做媒;把王三姑娘说给你。达臣跟你比亲兄弟还亲,自然一口答应。这不是大大的一桩喜事!” 一直含着笑在等机会开口的王达臣,便即接口:“大瑞,我妹妹脾气不大好,你多让她一点儿!” 说着,端起酒碗举一举,正要“先干为敬”时,不道冯大瑞作个拦阻的手势,叫一声:“二哥!”等王达臣住手相视时,他面无表情地说:“我高攀不起!” 此言一出,顿如红日西沉,阴霾四合,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连一旁的小徒弟、厨子,十来双眼睛,都盯着他看。 冯大瑞自然感到威胁,但态度却是很执着的,“二哥,我实在有苦衷!”他说,“三姑娘这样的人品,我前世修都修不到。不过,我真的答应不下。” 最后一句话使脸胀得通红的王达臣,越发不悦,微微冷笑着,环视满座,“各位听听!‘答应不下’,”他说:“倒像我妹子嫁不掉,求他收容似地。” “二哥,二哥!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末是甚么意思呢?” “我是说,我没有福气;像三姑娘这么的人才,我竟没法儿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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