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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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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欠了十一年的债好还了。”胡雪岩笑道:“罗四姐你欠我的啥,记得记不得?” “不记得了。”罗四姐又说:“就记得也不想还。” “你想赖掉了?” “也不是想赖。”罗四姐说,“是还不到还的时候。” “要到啥时候呢?” “我不晓得。”罗四姐忽然问道:“你看我的本事,就只配开一家绣庄?” 问到这句话,胡雪岩的绮念一收,“我们好好来谈一谈。”他说,“你的本事,十几岁我就晓得了,那时候‘摇会’,盘利息,哪个都没有你精明。说实你如果是男的,我要请你管钱庄。” “卖高帽子不要本钱的。”罗四姐笑道,“不过你说一定要男的才好管钱庄,这话我倒不大服气。”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说你本事不如男的,是女人家不大方便;尤其是你这样子漂亮,下面的伙计为了你争风吃醋,我的钱庄就要倒灶了。” “要死!”罗四姐的一双脚虽非三寸金莲,但也是所谓“前面卖生姜,后面后面卖鸭蛋”,裹了又放的半大脚,笑得有些立足不稳,伸出一只手去想扶桌沿,却让胡雪岩一把抄住了。 “不要说伙计,”胡雪岩笑道:“就是我,只怕也没心思在生意上头了;一天到晚担心,哪个客人会把你讨了去。” 杭州人叫“娶亲”为“讨亲”;这最后一句话,又勾起罗四姐的心事,“不要说了!”她夺回了手,坐到一旁,幽幽地说:“总怪我自己命苦。” “我也难过啊!”胡雪岩以同感表示安慰,“我迟两年讨老婆就好了。” “哼!”罗四姐微微冷笑,“你嘴里说得好听。” “好听不好听,你等着看将来。”胡雪岩说道:“言归正传,你说你的本事不止于开一丬绣庄,那么,还有啥大生意好做?你说来我听听看。” 罗天姐不作声,低着头看桌面,睫毛不住眨动,盘算得好像出神了。 “明天再说。”罗四姐抬眼说道:“你明天来吃便饭好不好?” “怎么不好?我明天下半天早一点来,好多谈谈。” “不!你明天来吃中饭,下半天早一点走。晚上总不方便。” 胡雪岩想了一下说:“明天中午我有两个饭局;有一个是要谈公事,不能不到。这倒麻烦了。” “那么后天呢?” “后天中午也有应酬,不过可以推掉的。” “那就后天。” 胡雪岩无奈,只好答说:“后天就后天。” “后天我弄两个杭州菜给你吃。”罗四姐又说:“现在我代七姑奶奶做主人,请你吃宵夜。” 胡雪岩胃口不太好,本不想吃,但想到第二天不能会面,便有些不舍之意,借吃宵夜盘桓一会也好,便点点头:“不必费事!” “现成的东西。”罗四姐说,“到楼下去吃好不好?” 原要在楼上小酌才够味,但那一来比较费事,变成言行不符,只好站起身来,跟着罗四姐下楼。 “你吃什么酒?” “随便。”胡雪岩说:“我不会吃酒,完全陪你。” “谢谢。既然你陪我,就陪我吃我自己泡的药酒。” “喔,我倒想起来了──” “慢点!”罗四姐说:“等我把桌子摆好了再说。” 桌子上摆出来四个碟子,火腿、脆鳝、素鸡糟白鲞ˇㄒ一ㄤ是七姑奶奶送的。罗四姐另外捧来一个白瓷坛,倒出来的药酒,颜色不佳,但香味扑鼻,发人酒兴。 “你这酒看样子不坏,有没有方子?” “有。名叫周公百岁酒。你要,我抄一个给你。” “有这种方子,越多越好。”胡雪岩说,“我想开一家药店,将来要卖药酒。” 罗四姐不由得诧异,“怎么忽然想起来开药店?”她问。 “其中有好些缘故。有个缘故是有人要我办各样成药,数量很大;我心里在想,不如自己开一家药店,即方便,又地道。” “这个人是哪个?要那许多成药,做啥用场?” 原来左宗棠的西征将士,已发现有水土不服的现象,寄信到上海转运局,要采办大批丸散膏丹,因而触发了胡雪岩自己设一座大规模的药铺的构想。目前已请了一道陕甘总督衙门所发、请予免税的公文,派人到生药最大的集散地,直隶安国县采办地道药材去了。 对于这个计划,胡雪岩最感兴趣,认为是救世济民、鼓励士气最切实的一件事;一谈起来,滔滔不绝,罗四姐很用心地倾听着,遇有他说得欠明白之处,会要言不烦地提出疑问。这表示她不但能够领会他的计划,而且也关心他的事业,胡雪岩便越加兴奋了。 一谈谈到三更天,胡雪岩发现左右邻居看她家半夜里灯火辉煌,门前轿班高声谈笑,都好奇地在张望,不免抱愧,也不好意思再作流连。 “好了,后天中午再来。”胡雪岩站起身来说:“再谈下去,邻居要骂人了。” 到得第三天上午,胡雪岩照例先到阜康钱庄办事;有人告诉他说,“维纪”来提了九千两银子,开出数目大小不等的十七张庄票,胡雪岩记在心里,并未多问。 由于那天到罗四姐家,自觉太招摇了,这天只带了一个跟班,亦未乘轿,而是坐了一辆“亨斯美”马车,在罗家弄口下车,将马车打发回去,步行赴约。本未过午,罗家客厅里还坐着七、八个客户在等候发落。 “胡大先生请坐。”罗四姐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说:“我马上就好了。” “不忙,不忙!我尽管请治公。” 胡雪岩捧着一杯茶,悄悄坐在一边,看罗四姐处事,口讲指划,十分明快;她的客户似乎也服她,说如何便如何,绝无争执,所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都打发走了。 “佩服,佩服。”胡雪岩笑道:“实在能干。” “能干不能干还不晓得。等我替你买的地皮涨了价,你再恭维我。” 胡雪岩摸不着头脑,“罗四姐,”他问:“你在说啥?” “等等吃饭的时候再同你讲。你请坐一坐,我要下厨房了。” 厨房里菜都预备得差不多了,炉子上炖着鱼头豆腐;“件儿肉”在蒸笼里;凉菜盐水虾、葱焖鲫鱼和素鸡,是早做好了的;起油锅炸个“响铃儿”,再妙一个荠菜春笋,就可以开饭了。 “没有啥好东西请你。”罗四姐说:“不过我想,你天天鱼翅海参,大概也吃腻了,倒不如清清爽爽几样家常菜,或许反倒可以多吃一碗饭。” “一点不错。”胡雪岩欣然落座,“本来没有啥胃口,现在倒真有点饿了。” 罗四姐笑笑不作声,只替他斟了一杯药酒,然后布菜;胡雪岩吃得很起劲,罗四姐当然也很高兴。 “你刚才说什么地皮不地皮,我没有听懂。请你再说一遍。” 罗四姐点点头,“你给我的折子,我昨天去提了九千两银子。”她问,“你晓得不晓得?” “他们告诉我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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