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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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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知道!”她板着脸回答。 “你这么一说,我们真个要好好想一想。” 他真的深入地去想了。他知道昭妫的心情,东宫不能回去,只一心巴望着他,因而对夷姞怀着妒意,这样下去,万一闹出事来,夷姞的面子上会弄得很难看,倒要早早作个了断之计。 念头一转,突来灵感,“昭妫!”他说:“你容我静一静,通前彻后盘算一下。回头你到我那里来,我有很要紧的话跟你说。” 昭妫莫名其妙。但不能不听从,悄悄退了出去,等把里里外外,例行的家务料理完毕,才又去见他。就这时有人来报,说有客来拜访。 已将就寝的荆轲,大为诧异:“这么晚了,还有客!” “是的,说是榆次来的。” “榆次来的?”荆轲一跃而起,“快请,快请!” 这一下,昭妫自然顾不得谈自己的事,先忙着替荆轲招待宾客要紧,可是,来客是何身分呢?得先问清楚了才好着手。 “必是一女一男……” “还有女客?”昭妫诧异地打断他的话问。 “是师弟二人。女客就是鼎鼎大名的徐夫人,太子特意礼聘来的,男的是她的弟子,名叫孟苍。” “喔!”昭妫想了一下说,“既是远道而来,必定还未用饭。” “对!”荆轲说道:“即刻叫庖人备膳。” “今夜想来要安歇在这里。把那位徐夫人安置在延曦阁中吧!” “不好!”荆轲立即提出反对,却未说明反对的理由,只说:“客房多得很。除了延曦阁,你挑最好的地方供徐夫人下榻。” 昭妫不便作何争执,答应一声,自去准备。荆轲也随即检点了衣冠,出厅迎接。 刚走到厅前,只听车声辘辘,沿着甬道驶来三辆双驾的车子,第一辆是围车,御者是个高大的青年,荆轲眼尖,看出他就是孟苍。 等车一停,荆轲迎上去匆匆招呼一声,随即又问,“尊师呢?” “在这里!”车帷一掀,徐夫人露面了。 荆馆的两名女侍,急步上前,把徐夫人扶了下来。她仰起头来,欢畅地舒了口气:“可终究到了地头了!”然后含笑寒暄:“荆先生,一别三年,不想又得聚会。” “是啊!”荆轲就着灯光看了看她的脸色,“夫人清减得多了。这三年——” “唉!”就在他略一迟疑之际,徐夫人叹口气说:“一言难尽,这里不是说话之所。” “是,是。请进来,先息一息。” 这时昭妫也赶来了,招呼着徐夫人先去更衣休息。荆轲亲自接待孟苍和另外两名同行的人——也是有名的冶工,徐夫人听说燕国要大量铸造刀剑,特意物色了来的。 等客人们掸一掸土,洗一洗脸,征尘初卸,庖人已经备好晚膳,荆轲相陪入席。第一天见面,还谈不到正事上去,只说些旅途的情形,徐夫人告诉荆轲,他们自井陉东来,折而北上,山路崎岖难行,经过赵国边境,还要防备秦兵的盘诘骚扰,所以一路不能按常规歇宿,也因为如此,这一天才错过了驿宿,深夜相扰,十分不安。 “那里的话?”荆轲也有歉意,“倒是我疏忽了!原知夫人就在这几天要到,我早该派人在边界迎接。”说着向徐夫人、师弟和那两名冶工,一一敬了酒。 等荆轲归座,徐夫人喊道:“孟苍,你代我为荆先生进一觞。” “是!”孟苍起身,趋向荆轲席前,敬酒必有一番说词,他却是个拙于口才的人,捧着酒倒有些发楞了。 “荆先生!”徐夫人在一傍说话:“亡国之人,穷无所归,托庇荫下,还求多多照应。孟苍,你说:请荆先生多看顾我们娘儿俩!” 孟苍还未开口,荆轲已避席相谢,“夫人的话,我荆某不敢当。我也是亡国之人,寄迹他乡,只是我敢保证,燕太子礼贤下士,谦恭仁厚,对夫人一定极其尊敬。尽请安心住下,共伸同仇敌忾之志。” “是的。‘共伸同仇敌忾之志!’”徐夫人说,“不为此,我不会到燕国来。” 荆轲把这句话默念了两遍,内心充满了庄严的感觉。嬴政的暴力可以灭掉赵国,但灭不了赵国的民心,匹夫匹妇,不可夺志,像眼前的徐夫人,便是一个例子。在别人看,千里迢迢,她是应聘到燕,来作太子丹的上宾的,而她自己却不免有寄人篱下之感,所以先小心谦卑地打了招呼。但是,这并非为了她自己想觅个清静的容身之地,安度余年;她的余年中还有一番事业,她的已迅速趋于衰老的身躯中,还藏着一颗雄心——报国雪耻的壮志,要找个最适当的环境和机会去实现。这才是她不惮远行,吃尽辛苦,间关跋涉到燕国来的最大原因。 由于了解了徐夫人的心情,荆轲对她越发尊重,而且也觉得更易共事,因为他跟她都是国破家亡,托足异地,也都是受太子丹礼聘,来做同一件工作,而尤其要紧的是,他跟她都想打倒嬴政,为天下除害,为国家报仇雪恨。 于是,他再一次捧觞向徐夫人致敬,“夫人!你我处境、志业、目标,无不相同。” 语气没有完,“无不相同”又如何呢?这就不必说了。徐夫人深深点头,领悟到荆轲今后,将会拿她当自己人看待,敬为尊长,一到燕国,便获得如此郑重有力的保证,得以免除初次接触陌生环境所必有的恐惧,实在是件大可快慰的事。于是,不善饮的徐夫人欣然浮一大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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