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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任姜一甩,把手甩掉了,“不用来这套!”她冷冷地说,“你从未跟人讲过一句真话。”

  “你说话不凭良心!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在当中?”

  荆轲轻薄地去抚摸任姜的鼓蓬蓬的胸前。她恨他这时候还要玩弄她,在他伸过来的手臂上,使劲拧住不放,荆轲疼得无法忍受,却又不敢喊出声来,只不住地吸气。这肉体的惩罚,让任姜的气消了一大半,同时,心里也反有些歉然了。

  荆轲等她一松手,翻身压住了她,双手掀住她的双肩,粗鲁地在她脸上亲着。这使任姜感到极大的刺激,又恨又爱,先还把头转来转去,躲避他的亲吻,慢慢地,她不动了。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荆轲把她制服了以后说,“该听我的解释了吧?”

  任姜没有作声,只把头抵在他怀中。

  “你骂我懦夫,我承认一半。”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说,“在邯郸,我实在是从你身边逃掉的。我没有带着你一起走的胆量,我怕我会让你受苦——你该知道,那时候我在闯天下,一个人,闯到那里是那里,有个累赘便不行了。”

  “现在呢?”任姜紧接着他的话问:“你已经闯出天下来了。不过——”

  “不过如何?”

  “你自己知道!”

  “你不希罕我今天燕国上卿的身分是不是?不但不希罕,甚至有些看不起我,或者恨我是不是?”

  任姜默然。心里却在奇怪,他怎能猜得到她的心里。

  “我现在要跟你谈的,就是这一层。何以说,你骂我懦夫,我只能承认一半?就因为你所说的两个原因,只有一个是对的。你跟秦舞阳所说的话,我完全懂。你两家十九口,全部死在秦兵手里,而我今天代表燕国来与秦修好,你觉得我是屈辱,只为功名富贵,干的是卑怯的勾当,所以说,在这里与我重见,不胜感慨。是不是?”

  既然荆轲已看得如此透澈,任姜不能没有明确的表示,于是,不计一切后果地应一声:“是的!”

  “那么我问你,你也有国破家亡之恨,何以也来到了这咸阳呢?”

  这句话把任姜问住了,想了好一会才说:“我是风中的杨花,水中的浮萍,飘到那里算那里,如何敢与你贵人相比?”

  “好尖利的嘴!”他笑着,在她上下唇上,轻轻捏了一把,“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咸阳,到底是来干什么?”

  话风有异,任姜一挺身坐了起来,在黑头里怔怔地望着身旁的荆轲。

  在荆轲,对于她这样地注意他的话,多少是出乎意外的。他了解她的性格,重情而正直,决不肯甘心做秦国的间谍;由于这一份把握,他才敢来跟她接近,希望消释私情上的前嫌,收服她做个入境问俗的对象,以及打探消息的帮手。而此刻看起来,她竟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倒要好好用些心思来应付了。

  他的念头转得极快,一想到此,立即也坐了起来,顺手拿起任姜的轻软的絮衣,往她身上一披一裹,就势抱住了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我要说出来,怕你不见得肯信。”

  “何以见得?”任姜答道:“除非你故意编一套话来骗人,才不能叫人相信。”

  “你看,我还没有说出口,你就不信了。”

  任姜在鼻子里哼了一下,冷冷地答道:“这么冷的天,我可没有兴致听你的废话!”

  荆轲无法再用不着边际的话,来探测她的意向了,“任姜!”他松开了手,用极低而极重浊的喉音说:“我也不至于费这么大的事,半夜里跑来跟你说废话——老实说,有这说废话的功夫,倒还不如跟你好好的温存一番。你说是不?”

  “嗯。”任姜的声音和缓了,“你往下说!”

  “我要告诉你的话,关系重大。我想,还是不要完全告诉你的好——”他发觉她身子一动,喉间出声,有不满的表示,便赶紧掀住她的手,“你别急,听我说完!我不肯完全告诉你,是怕你心中承受不了,行迹之间,露出痕迹,叫他们发觉了,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总而言之,我可以跟你说一句:我决不是你所猜想的那种人!”

  “那么,你们到秦国来干什么?不是来投降?”

  “这话我不能回答。”

  “随便你!”任姜是有所恃的语气:“你不说,我也不说。”

  这句话里便大有文章了!荆轲一面在心里思量,一面顺口问了问:“你要说的话,也是关系重大么?”

  “你且莫问!只说你自己。”

  “这你就不对了!”荆轲还是不肯轻易接受她的交换条件,“我这样披肝沥胆地对你,你还要要挟我,太不公平了!你想想,我已跟你说了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话?你至少也要说个一句半句的真心话给我听才对。”

  任姜不即回答,悄悄又睡了下来,同时一拉荆轲的衣袖,他会意了,轻轻地放倒身子,听她枕边密语。

  “你今天见着了蒙嘉没有?”她问。

  “没有。”

  “明天再去。多半不同了。”

  “噢!”任姜在荆轲心中的份量,突然加重,他用很谦和的语气说,“能不能请你再多告诉我几句?”

  “好!”任姜慷慨答道:“反正我就是一条命,我跟你说了,你要去告诉人,我也不怕!”

  虽在黑头里低语,而情见乎词,已使荆轲完全信任了;便接口也说:“我也是一条命!一样地也交付在你手里。”

  于是,任姜泄漏了一大机密。据说,秦国先不知燕国派了秦舞阳作副使,到了一看,是个稚气满面的大孩子,而且听说是燕太子丹养在后宫的勇士,不免有所怀疑。同时,由于樊於期在燕国被杀,不是什么明正典刑,真的是杀掉了,还是放走了,甚至于依旧藏匿在燕国,谁也不敢断言,因为谁也不知道樊於期如何被杀?也没有人见过他的首级。这重重的疑问,使得秦国专管交聘的“典客”,不得不加慎重。蒙嘉的拒纳贿礼,不见荆轲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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