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高阳 > 刘三秀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三二 | |
|
|
“不必!不必多事。”余三拉着他就走,“你到明天来看,包你都回常熟了。” 因为他的语气充满了自信,油流鬼受了感染,也变得乐观了;这样,心里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一箱珠宝。 回到余三那里,灯下置酒,聊以庆功;兴高采烈地追叙着这一天的得意之事,到得情绪稍微冷静些,余三开口了。 “老尤,”他慢条斯理地说:“一个人发财要命;能不能享发财的福,要靠自己。请你记住我这话。” 看他脸上一本正经,油流鬼不敢轻忽,“余三哥,”他说:“你见多识广,说的是金玉良言;索性请你教导教导我。” “教导不敢当,不过我说的倒是金玉良言。所谓‘能不能享发财的福,要靠自己’,这话怎么说呢?凡是一个人暴发,他往往得意忘形,本来糟糠之妻,苦虽苦,感情是好的;有了钱看黄脸婆不顺眼,就要讨小了。‘若要家不和,讨个小老婆’,麻烦就此多了。” “这,”油流鬼笑道:“余三哥,你莫非不知道,我还没有讨老婆。” “既然如此,我劝你娶妻娶德,尤其不要自以为有钱了,非娶个漂亮太太不可。”余三接着说:“眼前的刘三秀,就是前车之鉴。” “是,是,一点不错。” “好!我再说第二桩。”余三喝了酒,慢条斯理地,“有了钱最怕穷朋友。当初是彼此不分的,有了钱深怕穷朋友来借,马上就躲起来,这种人从此不会再有朋友,有了钱,也没有甚么趣味!” “余三哥,这一点你请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过,有钱跟朋友一起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自以为有钱,你们都要吃我的,用我的;脸上不知不觉地会摆出来,我比你们高一等。人家当面不说,背地里会批评你。如果你的财是怎么发的,大家都清楚,也还罢了;倘或你的财发得不明不白,老尤,” 余三郑重其事地说,“那时候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油流鬼毛骨悚然;“啊,啊,”他急忙答说,“我懂,我懂!” “你懂就好。至于外面散漫花钱,我们做光棍的,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只要不过分,是不会有人留心的。不过,你要记住,光棍能屈能伸,吃好的,穿好的,不要紧;就怕你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当初求之不得的东西,如今不摆在眼里,脸上自然而然就有种让人看不入眼的神气。到那时候,只怕又要出事了。” 由此引申,余三向油流鬼说了一番道理,虽然发了财,要行所无事,一切如常;尤其是发了非义之财,更得谨慎小心。能保平安,才能享用所发的财,所以说:“平安是福。” “就像这批珠宝,你也不可以随便脱手。财不露白,何况是这些会说话的珠宝——” “怎么?”油流鬼觉得他的话离谱了,“余三哥,你说珠宝会说话?” “对!珠宝会说话。”余三随手捡起一个黄澄澄足有五钱重的金戒指,“喏,像这个金戒指,多俗气;一望而知是土财主才会戴的。你再看看,上面还有字,是个戒指图章。” 油流鬼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个篆书的“黄”字。 “这个戒指会说话:我姓黄;你姓尤,怎么你会卖姓黄的戒指?除非你报得出来路,譬如那家赌场里,一个姓黄的甚么人输给你的。不然,人家就要疑心你了。” 这个例子举得浅显明白,油流鬼不能不心服口服了。“余三哥,”他说,“你的话完全不错;我一定听。” “不但你听,还要关照姓刘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跟他说。” 于是,余三开始分赃;一样样估价,然后将比较容易脱手的东西,分给油流鬼。这很费工夫,整整累了一夜;等到分完,已是天大白亮了。 这时候,也正是刘肇周动身回常熟的时候。 * * * 看起来是一起遭难,但只有刘肇周知道结果如何;同样双手反绑,唯有绑在他手上的绳子是个活结,一头长长地拖在地上,只要用脚将它踩住,只手往上一提,抽松活结,自能脱困。但还怕这样做法,痕迹太显;所以油流鬼为他绑得很松,慢慢挣扎,亦能摆脱束缚;万一不行,再抽活结。 刘肇周是早就在挣扎了,而且也早就有了把握,可以挣扎。但不到约定的时间,油流鬼尚未“摆平”杨三,他不敢擅自行动;只能强自忍耐。 直到隐隐听得长巷中的更锣,二更已过;刘肇周方始脱出一只手来,首先将口中的麻核桃取了出来;然后去救钱家兄弟。麻核桃塞得太久,口腔又酸又疼,只是干呕,却无法说话,因为一时嘴还合不拢。 咿咿哑哑,含含糊糊地勉强沟通了意见;三个人在一间空屋子里,找到了钱家的仆人。他们所受的罪更甚,口中被塞了麻核桃不说;手足被缚在一起,就像待宰之猪似地,搁置在潮湿的泥地上。及至解缚,由于手足攒聚在一起的时间过久,而且捆得极紧;气血停滞,形同麻痹,好久都无法站得起来。 幸好刘肇周略知按摩之术,为这两个人推拿了好一会,方能行动;一路上不知从何说起,亦不便在路上谈论此事。默默地回到连升客栈,一进大门,便由掌柜手中接到了油流鬼所写的信。 回到钱家兄弟所住的屋子里,拆信一看,唯有面面相觑。 | |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